离间

这一天总算到了。

看到帝国那位一身银色长袍披着亮金色斗篷的使者走下马车，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传令官还在捧着羊皮卷宣读着什么，早幸的意识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深冬的雪为了迎接贵客们被扫开，但除主干道以外的地方还是一片银装素裹，落雪纷纷落下，无色的王庭里那抹傲然的金色却预兆了降伏。

听说边界和帝国常有摩擦，霍兹的书信里算得上祥和，王庭收到的军情却严苛得多，帝国三番五次意图窃取怪物的情报，甚至想要绑架那些负责操纵的魔偶师，但都以失败告终——因为终端是设置在索恩塔的，由签订了黑百合条约的奥托克法师来总领，前线的人们被瞒了个彻底。

加上王庭聚集的大量同盟，帝国大概也发现自己毫无胜算了，这个来参加赫林戈三王子婚礼的帝国使者，就是来示好的。

尘埃落定。正当早幸这么想时，海菈却揪住了她的胳膊：“莎莉小姐，什么都才刚开始呢。”

“……您是说？”

“表面的火焰被扑灭时火星却藏在深处。”海菈瞥了她一眼，“你别忘了你还是王妃殿下钦定的外交官，接下来就是舞会上的战场了……你看这个使者，带的都是些什么人？”

尖耳的精灵和黑袍的法师，还有一些类似猫科的兽人和娇小的半身人……以及，一位美得如朝阳那样的女子正牵着侍从的手走下马车。

早幸皱起眉，人数比较多，这不算奇怪，毕竟是大陆的第一大国，排场大些很正常。但会法术的人占比是不是太多了？而猫族兽人是以盗窃和暗杀而出名的。

女子被这些法师簇拥在中间，白鸽似的毛皮斗篷拖拽在身后，被几只妖精牵起。在使者面见作为代理国王的大王子时，她走到梅提欧和海菈面前，笑盈盈地提起裙摆行礼：“歌洛莉亚·乌尔，见过赫林戈的星辰。”

听到这个名字早幸怔住，这是差点与梅提欧议亲的其中一人，“虹彩”的公主，她在冬日暖阳里散射出多种颜色的乳白色发丝也证实着这一点，眼眸更是罕见的重瞳。

但她不是帝国的公主，而是与赫林戈以及帝国接壤的第三大国的公主，那个国家一直没表态，现在却让公主跟着帝国的使臣一起过来，意图更加模糊。

海菈一边回礼一边打起精神，这不光是莎莉的战场，看来更是她的。除歌洛莉亚外其他几个国家都有适龄的公主，人王左右衡量后一是为了打压革新派的气焰，二是为了不得罪邻国，最终选了她这个本国保守派普通贵族的女儿为梅提欧的未婚妻。但和她出身相近的贵族少女也有不少，她还是经过了许多不见血的厮杀才胜出的。

看来搏杀还要继续，海菈勾起嘴角，就让她看看帝国还要使什么手脚，她的未婚夫可是连旁边这位药剂师小姐都没撬动呢。

海菈的余光中早幸还在走神，有种他强任他强的放松感，海菈心里赞叹，这个怪人到底有没有对她的丈夫上心啊？追求得轰轰烈烈烟雾四起搞下来却连个划伤都没留下。

早幸自然是不太在意的，这些政治博弈都和她没关系，她能操心好梅提欧失控的事就不错了，老师都跑路了她留在王庭真就是拿钱办事。此前一些多余的责任感早已烟消云散，如果换了心，她的能力和责任都将托付给得到她心脏的人——最可能的就是梅提欧。

但没人能猜到早幸是怎么想的，比如帝国的使者就不能，这位眉眼从神情到色素都很疏淡的羊人在问候完王族后走到早幸面前，对她俯下身：“……您就是怪物之母的弟子吗？”

怪物之母，是说老师吧，这是带了鄙夷意味的称呼，一登场就这么强火药味。早幸抬眼看他，青年和山羊角类似的半透明犄角在阳光中剔透璀璨，面容却因背光模糊不清：“我是草药魔女伊莉丝·艾泽的弟子。”

使者的一缕发丝随动作垂下来，他牵起早幸的手，落下一吻：“就是这样纤细的手创造了死神吗？”

早幸由着他结束了这个让人不太舒服的吻手礼，收回了右手，什么创造死神，她才是被称作死神的那个：“你们将我们的造物称作‘死神’吗？可祂们并不为夺走生命而生。”

使者的目光短暂地在早幸身上停留，切向下一个话题：“您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伤？赫林戈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吗？”

果然是来挑拨离间的。海菈展开折扇眯起眼，挽着她的未婚夫手臂有些僵硬，她在梅提欧胳膊上捏了一下，三王子在秋狩后时不时的会失常，比如在晚宴上拂袖而去，或是突然对某个路过之人口出狂言，但她希望可别是现在。

“哦，不，这是我为了新的研究付出的……一点代价，”早幸学着海菈的笑法弯起嘴角，“毕竟我是魔女的弟子呢。”

使者面色不变，语气却多了些低沉：“你们又有了新的进展？”

“抱歉，这是王国的机密。”梅提欧还是忍不住开口，“使者大人，何不让我们进屋详谈？你刚到王庭就打算挖出我们准备的所有剧目吗？”

“当然可以，来日方长，流星的王子，还有怪物之母的弟子。”

没问候我啊。海菈收起折扇。

长个鬼，等他们结婚就全部结束了。早幸只是回了一礼，转身回了王妃身边，这位才是她直接的上司。

不少国度进出的道路冬日会被风雪给封锁，因此许多使者们都放弃了返乡，会在赫林戈待到冰雪消融的圣洗礼日见证完这场意义非凡的婚礼。王庭现在进入了空前绝后的热闹时期，鱼龙混杂的情势下帝国使者们想做什么还真的非常简单，连格鲁克也不能在脑中处理这么多杂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