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随行的骑士有四个，现在只剩一个，其他都在已布好的法阵处看守。这位最后的骑士举起剑，挡在希尔伯面前：“墨丘利大人！请赶快与艾森大人会合，我断后！”

这个布置明显是冲他们来的，希尔伯当然想按他说的做，但做不到：“有弓箭手，我没法边防御边移动。我用魔法辅助你，在这里解决掉他们。”

精通防御的是神官，法师只是用元素魔法勉强达到类似效果罢了，要做到周全格外费力。

骑士点点头，不再多言。

大地母神的萨满。希尔伯看着他们身上的文字头疼不已，这里是他们的土地，局势对他明显不利。希尔伯瞬发数道闪电咒劈向骑士身侧的萨满，但这些没有负重的战士身手极其灵活，一个后空翻便躲开了攻击。

箭雨还在下，希尔伯没法停下用于歪曲风向的风魔法，但往其中注入火焰后燃烧的飓风点燃了原野。就在他祈祷霍兹能赶紧注意到时，却有萨满唱起了祈雨之歌，乌云聚拢，下一刻，诡异的暴雨碾碎了希尔伯的气焰。

骑士正与两名萨满缠斗，他白钢打造的板甲竟像黄油一样被弯刀切开了，第三个萨满绕到他身后，像割麦子那样，割掉了他的头。

“辰星塔的恶魔，”一个面具最为繁复的萨满拖着一把半人高的弯刀朝希尔伯靠近，语调古怪，“为你的猖狂付出代价吧。”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希尔伯脑子里飞快寻找对策，若没有早幸，他当然可以瞬移离开，可要抛下早幸……怎么可能。

借着地面积蓄的雨水，希尔伯一挥法杖一片芒草似的冰凌瞬间长出地面，一个萨满被扎穿，一个被冻住了右脚，依附其上的闪电魔法迅速游走将没死透的人劈成了焦炭。

但那个像是头领的人高高跳到了空中，弯刀变形，化作一柄长矛。

“不知悔改。”他冷冷甩下最后一言后，唱起唤风之歌。风魔法不再受希尔伯控制，而是托着萨满如翼人那样升到空中，箭雨也终于突破了变得薄弱的风墙，开始无力地降落在早幸和希尔伯的脚边。

“希尔伯，”早幸从身后抱住了他，在冷雨里她的身体滚烫，“别想别的，杀了他。”

这个萨满就是最大的威胁。希尔伯无声点头，前所未有的屈辱让他注意力集中到了一点。

他还从没在元素魔法上败过呢，就算是在客场也不行。

所谓魔法，就是剖析神的尸体，用人能做到的形式模仿，改造，化作自己的力量。

萨满，和光明神的神官一样，不过是借用大地母神的力量罢了。

可你们的神都已经死了，怎么比得过活着的人呢？

希尔伯在扬起草屑的飓风中高声咏唱，掉落在地的箭矢被风裹挟，瞄准空中的萨满。萨满的歌声变得尖利，他本想从空中刺出长矛将罪人钉在地上。

可是他发现母神的祝福断开了。

因为那个躲在罪人身后的黑发女子正紧盯着他。

箭矢不再遵循轨道，由风指引射向萨满的身体各处，他在风里被洞穿，如一只爆开的水气球，雨水也被染成红色。

箭雨也不知何时停下了，应该是姗姗来迟的霍兹他们抓住了弓箭手。希尔伯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想要抱住早幸与她庆祝他们的存活。

可是早幸的手用力箍着他，声音却很虚弱：“抱歉……希尔伯……我好冷……”

希尔伯燃起火魔法，试着扒开她僵硬的手指：“我马上带你去换衣服。”

“不……”

她的手指回勾了他一下，便又放开，那具贴着他的身体，滑到了地上。

“……早幸？”

白鸟的翅膀划破乌云，露出飓风散去的大地。在它黄豆大小的眼睛里，这片油画般的绿野溅上了几滴血点，正中央那个唯一还在动的人，抱着扎了铁刺的雌性，吵闹不休。

4

克尔泽赶到大地母神殿时露比刚从里面出来，冲他摇了摇头。

克尔泽心凉了半截，脚步却不能停下，反而更快地朝后殿走去。

半身为人半身为鹿的大地母神像盘踞在地，祂长满百草芳华的头发构成了后殿的四壁，石质和木纤维彼此交杂并被湿滑的苔藓紧贴，难以区分。中央玉质石台连同其上的人被冻成一块坚冰，黑袍的法师静静在旁伫立，一动不动。

克尔泽本想骂他一顿的，看到此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希尔伯听到了他的足音，发丝微动，吐出几个音节：“救她。”

露比的治愈术不比他差到哪里去，克尔泽却还是举起了权杖，咏唱神言。

其实看到冰魔法覆盖早幸的躯体时他就明白了，这个人已经……

白光在冰晶中闪烁又黯淡，克尔泽放下权杖，试图唤回同伴的理智：“希尔伯……”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现在什么魔法都能对她用了！复活术……神官不是会复活术吗？救她，我会为你们效命，所有光明神看不惯的东西我都能摧毁——”

“‘戒律·谨言’”

锁链捆住了法师，将他吊在仅有一个小孔透光的天顶。从这个角度俯视寒冰保存的恋人，希尔伯难以相信那只是一具空壳。

她的嘴唇已经泛紫，但看上去仍然柔软。希尔伯想起第一次亲吻她的时候，那缺乏计算，过于鲁莽，在触碰到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为何不选一个更好的时机？可是唇舌仍在索取更深的连结，想要连对方的灵魂一起吃干抹尽。

这个过程里早幸安静得可怕，予取予求，直到他把她松开时那两片唇瓣已变得微肿，她眼神躲闪，语气镇定，耳尖却红得滴血：“墨丘利大法师，晚餐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