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好像总是空荡荡的，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期许，静静等待所有施予或惩戒，对于一切将要发生事情都只作是理所应当。

“那就别画这部分。”反正她看向怀特的眼睛与看向他的也不一样，而画中的她也不是她。

黑纱罩住了那双眼。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怀特用抹布擦干净手上的油墨，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怎么样？”

“不怎么样。”

怀特有点想打他。虽然画得比较匆忙，但这是他迄今最满意的作品了。

但画……怎么也比不上活人吧。怀特收起画笔，掏出笔记本和手术刀：“那我们要开始了吗？”

希尔伯站在画前，最后比较了两者一眼，像是要记住所有不同：“开始吧。”

怀特不久前已拿到了大师级魔偶师的胸针，他对各类生物的构造都相当熟悉，正好填补了希尔伯这方面知识的空缺。

冰冷的石台被闪烁魔法照亮，希尔伯做了一个深呼吸，拿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怀特不禁出声：“要不算了？”

“别害怕。”

“我会做的。”

凉透的身体里血也凝固了，希尔伯觉得自己正在切一块肉冻，他用左手辅助，好让线条不至于走歪，这样这具身体即使被剖开也能漂漂亮亮的……

这是地狱吗，有什么东西能在完全袒露下还美丽依旧？视野一片血色，他不想睁开眼了，手好像也没有力气。

“希尔伯，”怀特抓住了他的手，抢过银刀，“别继续了。”

“接下来你来做。”希尔伯退后了两步，艰难地呼吸，“没事，我不会怪你的，我们必须打开她。”

怀特不忍地蹙起眉，叹了不知第多少声气，用三角巾围住脸站到了台前。

脂肪，血肉，骨头，内脏……顺着肉的纹理这具身体被精妙地分解，血块中器官被捞出，怀特不时停下，摘掉手套到旁边进行记录。小白鼠小姐的身体和他们完全不同，和这个世界的任何物种都不同。打开她后，怀特甚至疑心自己是否与她交流过。

希尔伯眼白布满血丝，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这就是她的心脏，寄宿着未知力量的心脏，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你到底要我找到开启何处的钥匙？

“如果要依照这种构造建立魔力回路……希尔伯？”

“……还有大脑也得打开吧。我们需要先做一个全身的记录，然后再进行模拟……”

6 (Silber ending)

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就像拆开的礼物无法再复原，这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

而她带来的启示，可说是潘多拉的魔盒，这个传说是她家乡的神话，用在这里却十分合适。

既是希望，又是绝望。

“不可思议，我们真的复刻出来了……”怀特目瞪口呆地检查自己完全报废的猫头鹰魔偶，“只针对魔力的湮灭，这个力量……甚至能够屠神吧？”

神是不灭的，只会暂时沉睡于地表里层，等待复活日的来临。但现在，这个认知要被打破了。

“而且这是人人都能掌握的力量。”希尔伯收起法杖，“今天大概就是超凡者的末日第一天吧。”

“你可以选择销毁这些资料。”怀特脱口而出，又立刻后悔，“当然，也可以保留一份在什么地方……”

希尔伯指了指环绕地下室四面墙的标本，露出冷笑：“我把她拆成这样才得到的成果，可不是为了扔进火炉里取暖的。”

可是公布这些资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怀特不寒而栗，为什么法师的直觉没有阻止他来帮希尔伯的忙？难道……这也是命运的安排？

“我会再进行几次试验，等结果确定后就公开。”希尔伯做出送客的动作，“报告也会发你一份。谢了，怀特。”

怀特表情复杂，抱起废掉的猫头鹰准备离开：“等你好消息，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好消息了。但是，希尔伯，你绝对会被法师们追杀的……”

“有了这份力量，法师们打得过我吗？”

“……自此魔法终将消亡，但人的力量还在，你就小心一些明枪暗箭什么的吧。”

送走怀特，希尔伯站在屋外靠低温洗刷身体里沉积的血腥味，包裹辰星塔的暴雪无休无止，但极深的夜幕中也有星子的光彩。

“还差一点……”

那个声音对他低语。

“是啊，还差一点。”

*

「回归于无的魔法」

这可以说是同归于尽的魔法了。

在他埋首于拆解爱人时，霍兹他们做了本该由他来做的事。

朗威尼许还是覆灭了，无法行走在日光下的歌洛莉亚女王饱受质疑，终于在一次被当众割喉又爬起身时，被她的臣民们当作彻头彻尾的怪物，以乱石砸死。

他施加的血魔法并非无穷无尽的复活术，血脉的力量被耗尽时，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在她死后朗威尼许这片无主之地陷入内乱，萨满与德鲁伊们都自诩为大地母神最虔诚的仆人想要占有那顶王冠，帝国趁虚而入，用铁蹄踏平了大地母神殿和那堆自相残杀的异教徒。

神国英梅尔的教皇对此深表痛心，撤去了对帝国的加护。魔物绕开信仰强盛的赫林戈从荒野冲入帝国，其中甚至有能唤醒祭祀场怪物的东西——

但那究竟是魔物，还是阴谋呢？

赫林戈在这时站出来主持正义，带着光明神的旗帜砍掉了萨满们的脑袋，扶植起德鲁伊在朗威尼许的政权，德鲁伊们很快对赫林戈与神国英梅尔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