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究竟怀了谁的崽(139)
“罢了,那个鸿胪寺堂官暂且押着,要看好,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朕拿你是问……你退下吧。”
“是!”沈七重重叩首,随后退出殿外。
案上四合香烟气袅袅,清甜定神,沈弱流半阖眼后仰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心中纷乱如麻。
……伊迪哈之事朝中各部堂官皆有参与,然而主谋却是内阁辅臣兼户部尚书卢襄。
此人背后之人是谁,不消再说。
叔侄争权,再怎么斗个你死我活也不该牵扯到沈梁皇室的江山,数万黎民。
沈青霁现下竟与挐羯人私联,蝇营狗苟。
沈弱流属实未曾想到,他会狂妄愚蠢至此,齐齐珀斯高原大寒潮之后,挐羯人畜牧无息,仙抚关外虎视眈眈几十载,他们的目的一直都是越过寒州,直抵中原。
今日挐羯人敢与沈青霁苟合共谋沈弱流的皇位,他人亦敢与他人图谋沈青霁的皇位。何况挐羯人一贯不守诺,届时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可知。
与这种养不熟的鬣狗结盟,与虎谋皮,养狼为患,沈青霁是真的疯了。
可话又说回来,沈青霁虽狂妄自负,却也不至于愚蠢至此,省不得其中利害。
究竟是什么,能令他如此自信?
……窗外天色熹微,沈弱流头痛欲裂,总觉着这件事背后,还有更大的图谋。
福元瞧着时辰不早了,这时试探着开口,“圣上,天儿不早了,奴婢去叫人摆饭?”
沈弱流回神,睁开双眼,点了点头,“去罢。”
随后他不再多想,待到头不痛了,从案侧拿了奏折来看,胜春在一旁伺候研墨。
奏折封封道道,斥责霍洄霄的独占半壁江山。
沈弱流倒是觉着好笑,分明那样一个有勇有谋,守着大梁国土,护百万民生的少年将帅,怎么却在郢都文官间被骂得屁都不是一个。
转瞬一想,叫他深陷淤泥,不得抽身的人好像正是自个儿……沈弱流登时笑不出来了。
朱笔迟迟不下,一点墨滴在奏折上,落下一个犹如血洞般的点,胜春不动声色地将奏折拿开,“圣上可是有烦心事?”
沈弱流怔了怔,回神将朱笔搁下,玩笑道:“朕的烦心事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呐……”
“对了……”他垂眸盯着层层衣料之下的腹部,眸色黯淡,“霍洄霄这些天在做什么呢?”
自上回从北境王府仓皇回宫,已有一两天没见这人。
分明一两天,沈弱流却觉着像是隔了两三年。
说不见,他倒是听进去了,真没再来惹他心烦,就跟彻底失去了联系似的。
却不知霍洄霄这个疯子何时这样听话了。
之前那样控诉他下床不认人,现下却不晓得到底是谁提起裤子不认人。
沈弱流手指捏着腰间宫绦系带,越想,越觉得霍洄霄就是个混蛋!
肚子里的也是个小混蛋!
混蛋父子俩!
胜春默立,看见他这小动作,了然于心,
“世子爷这几日忙着查伊迪哈之事,不过昨儿却破天荒的上了早朝,想是没见着圣上,又不敢贸然来找,就回府了……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朕知道了。”沈弱流掩饰性地干咳了两声,将这茬揭过,重新拿了道奏折批红,过了会儿又道:
“对了,递个消息给苏学简……”
第58章
金明湖毗邻郢都, 官道直抵,湖岸茂林修竹,亭台列布, 每逢落雪, 雾气缥缈,乘舟游泛湖上, 恍若置身蓬莱仙境,正是郢都冬日赏雪的绝佳去处。
于是到了十一月,第一场雪下落之时, 附庸风雅也罢, 闲日消遣也好,湖上画舫船只往来交错,管弦丝竹不绝于耳。
更有惯会钻营取巧的郢都巨贾, 瞧见商机, 在湖岸购置宅地, 大兴土木, 开辟出景致各异的园子,租赁给京中贵人夏日消暑, 冬日赏雪,宴会游玩。
其间梁园名声最盛。
望日。
细雪簌簌, 天地一白, 金明湖上烟波浩渺,画舫往来, 四方辐辏, 湖对岸雾凇沆砀, 雪气迷蒙。
梁园满雪,水榭四角置暖炉, 各人分案列坐,皆拥着厚厚的大氅,独霍洄霄一身绯色单衣,于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今日宇文澜做东,坐在最上首,目光逡巡过左右两人,察言观色……右手霍洄霄仰靠着栏杆,手中执盏,大剌剌地坐着,形状散漫,而左手卢巍,面色阴沉,脸黑得犹如锅底。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二位之间怕是嫌隙颇深,彼此看不顺眼……不禁心下为自己捏了把汗。
先前在苏府,这两人不知为何闹了矛盾,大打出手,此事宇文澜有所耳闻,之后卢巍吃醉了酒被地痞强盗所伤,在家休养了一月……本以为三番五次针锋相对,这二位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了,可卢巍前日却突然传了消息来,叫他做个局,还特意嘱咐说务必要请世子爷到场。
宇文澜心知卢巍这是想缓和与霍洄霄的关系,只是自个儿在他面前三番五次不得脸,再拉不下那个脸来去贴人家冷腚,才叫他做局。
于是他便借由赏雪请了霍洄霄来金明湖一叙。
现下人是请到了,可卢巍那张脸从落座到现下都没过好颜色,除开最开始的客套寒暄,两位更是谁也没有再开过口。
亭中寂静,只有案侧侍人在炉子上炙烤鹿肉滋滋冒油轻响。
宇文澜左右各看了看两人,一阵头皮发麻,将一盏热酒昂首饮尽了,冲霍洄霄笑道,
“世子爷火气大着呐,怎地也不披个大氅来,穿得这样单薄,若是受了风寒,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