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究竟怀了谁的崽(67)
铺天盖地的大雪如刀落下,撕裂一切的风,黑夜中似乎有野兽在喘息,十五岁的少年在几乎淹没脖颈的积雪中挣扎往前。
又黑又冷,少年不得已只能钻进狼窝与狼取暖。
可沈弱流亦很委屈。
十六践祚,可龙椅岂是好坐的?虎狼环伺,各个都想要他性命,他苦撑两年,殚精竭虑,堪堪能与绪王抗衡。
霍家炽烈肝胆,忠心昭昭,可身为帝王,受万民供养,亦要为万民负责,深渊侧畔,岂可轻信他人,届时不慎跌落,谁能救他?
谁能救这大梁朝破败的山河,艰苦的万民?
沈弱流只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不留余力。
他想吗?他没有办法。
“朕必须这么做!朕也只能这么做!”沈弱流腹中躁动不安,红了眼眶,将鼻尖酸楚憋回去,梗着脖子昂直视霍洄霄,
“朕无法全然相信北境不会倒戈绪王,要排除一切不确定性,再选一次,朕还是会这么做!形势所逼,朕没有办法!”
霍洄霄瞅着他发红的眼眶更为烦躁。
他妈的,又要哭了?
“好一个没有办法!”霍洄霄别开眼,忍住不去看他,手腕发抖,怒极反笑,“圣上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弱流泄了口气,嗓音滞涩,“没了。”
“臣也没了。”霍洄霄压下心头烦躁,掀开帘帐,弯腰朝外,半边身子探出去却回头,仍旧不看沈弱流,
“圣上大可放心,臣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救你不救你都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不过这人嘛……待臣那天心情好了再看罢,若是圣上能低声下气求求臣,倒是可以考虑。”
撂下这句,他长腿一跨,策飞电飞驰而去。
……
将下过场下雨,整个郢都又凉下来几分。
福宁殿地龙打从八月起便一直烧着,倒不见冷。沈弱流背后靠着两个软枕,腿上搭着一条薄毯,手腕搁在脉案上,等张太医望闻问切,对症下药。
老人须发皆白,诊了半天,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又擦了下下巴的汗……又擦了下脖子上的汗。
沈弱流瞧得不耐烦,“不过给朕诊个脉而已,爱卿这冷汗满身的,还以为朕拿了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呢……诊了这半天,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张太医将脉案收起,扽直袖幅,颤颤巍巍跪下,沈弱流瞧得心急,便道:
“不必跪了,福元,赐座。”
福元拿了个凳子与他坐下,沈弱流略略直起身,“说吧。”
张太医吞了口唾沫,斟酌用词,“圣上可觉这几日小腹坠胀,偶尔疼痛不止,头晕眼花,食欲下降,但相较之前却又好了些。”
沈弱流点头,“正是。”
张太医白了脸,“如此,臣便知道了。”
沈弱流看着他,张太医措辞半晌,拱礼道:“圣上是过多剧烈运动,加之受了惊吓,导致小腹处那股气息不稳,郁滞其间。”
“朕的腹部有什么气息?”沈弱流觉张太医今日神神叨叨,莫名其妙。
不过骑了趟马,受了回伤,怎么还牵扯到腹部气息去了。
张太医清了清嗓子,措辞道:“人先天有气,气稳则人稳,气乱则人乱,圣上腹部气息不稳自然导致相应的部位不爽利,所幸并无大碍,只需……”
“好了好了。”如此长篇大论,沈弱流听得心烦,打断道:“张太医只管拟个医治的法子便是,不必多说。”
“是。”张太医心下侥幸,继续道:“臣试问圣上,若腹部这股气是有生命之物,臣有法子将其安稳流于体内,也有法子将其排出体外,圣上作何选择?”
沈弱流忖了会儿,问:“安稳于体内有何影响?排出体外与朕又有何影响?”
张太医擦擦额上的汗,道:
“若稳于体内,圣上只是会偶尔食欲不振,恶心想吐而已,不过再过几月便可恢复如常。至于排出体外嘛,轻则气血两亏,重则伤及根本呐!臣劝圣上三思为好。”
沈弱流想了想,笑道:“爱卿所言,这股气息乃先天之气,朕也觉若将它排除,只怕不好。”
张太医站起来,拱礼,“是,臣这便去拟脉案抓药。”想了想,他又嘱咐道:
“圣上这些日子尽量不要饮酒,不要过于劳累,更要杜绝骑马等过大活动。”
沈弱流点点头,“朕记下了。”
张太医退出福宁殿外,才松了口气,却又感觉将要大祸临头了。
圣上那般明显是胎象不稳之症,可张太医怎敢直言。
他不敢直言犯上,太医署其余一百一十四位太医亦无人敢直言,七尺男儿之躯,一朝有孕,岂不为人笑柄,圣上为人笑柄,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他们这些太医哪个人的脑袋保得住!
如今现胡乱一邹,是为圣上保住了胎像。可若数月之后圣上莫名产下龙子,拿他们试问,届时他们又该如何?
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若是一副落胎药,了解此事,确实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可那是龙嗣呐!谁敢有这个胆子谋害龙嗣!
怎么着都得掉脑袋,两难呐!
实在两难!
张太医望着宫道直到内东门,数十丈距离,就跟他的性命似的即将走到尽头。
……
福宁殿内,沈弱流背靠软榻,下意识轻抚了下腹部。
张太医那番言论十分反常,沈弱流总觉得不放心。
还是要等徐师傅进京,请那位民间神医来瞧一下为好。
福元这时候走进来,
“圣上,沈七回来了。”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