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人设崩塌(117)CP
日渐西沉,夜色清朗。
洛肴返回土地庙生起火,炙热焰光映得面庞明暗不定,他手中正捏着一沓符篆,如打纸牌般拢成一摞,时不时抽出张扔进火堆,被沙沙作响的红舌头侵蚀成灰烬。
他每烧一张,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便愈难测一分,看得南枝胆战,不存在的心跳都擂起鼓:“前些日子杂七杂八的琐事太多,才因此画得仓促...”
“你不愿寻残魄入轮回,我可没办法永远护着你。”
“知道知道...”南枝干巴巴地转移话头,“今夜是阴时,那群人会来吗?”
此处不过是淮南一方不起眼的小村庄,他们偶然途径此地,之所以滞留小半月,不过缘因村边野坟有些许异样。
身为鬼修,洛肴自是对鬼道阵法如数家珍,坟茔浮动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是有鬼道中人在坟场设置未成型的杀阵,若是如期开阵,村内诸户恐怕无一幸免,虽然他并非乐善好施之人,却也断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还身穿却月观校服,于情于理都无法置身度外。
洛肴被光晃得眯起眼睛,“当然会来,他们等的便是今夜。”
南枝不由纳闷道:“那你还让那两小孩来听你讲故事。”
“又不碍事。”洛肴悠闲将一叠符纸妥当收好,“我难道护不住两个小孩?再说若是顺利,明日就该启程离开,送他们个身临其境的鬼故事当作告别礼罢。”
南枝听见“鬼”字,已感到后脖子寒浸浸,支支吾吾道:“你、你们去凑热闹,我还是回去多读几遍《酆都纪》。”
话音刚落,整个鬼就霎时失去踪影。
此时土地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缝探进俩东张西望的脑袋,四只眸如点漆的眼睛滴溜溜打转。洛肴夹出两张符叠成纸鹤,随手将柴火熄烬,“走吧。”
胡小七和翠翠接过他的纸鹤,捧在掌心爱不释手,“这是什么?”
“护身符。可要收好了,仙家官的护身符很值钱的。”
胡小七头点得如同公鸡啄食,攥着衣角将它收入衣襟,翠翠担心将它压坏了,一路牢牢捏着翅翼,仰起头问:“咱们去哪里?”
洛肴答曰到了一看便知。
阴时夜的月色稍显黯淡,朦朦胧胧仿佛生了锈的钝刀,远处暮沉不知究竟,他指尖猝然迸亮缕荧蓝鬼火,若光透隙罅一线。
“你们这近来可有何异样?”
胡小七和翠翠皆好奇地凝着那抹荧火看,闻言偏头想了想,由翠翠道:“娘亲说我们村招了孽障,百年来日渐人丁凋敝,近年稍有起色的族亲皆迁走了,如今还留在村里的不过十来户人家。”
洛肴听此,聚拢心神问道:“什么孽障?”
“其实没什么。”胡小七抢答,“并未有灾祸,也没听说有人无缘无故丧命的传闻,但村里人就是在慢慢得变少。还有还有——”
胡小七一步跨过条小溪流,回首指着它道:“水也少了,原先这条溪足有四五步宽,现在我稍稍一跳就能过去,好多人家连门前的鱼塘都干了。”
语毕又是一跃,轻快地跳过两块裸石之间。
等三人行开半炷香,村庄本就缥缈的烛光更是遥遥不可及,甚至不如星子透亮,胡小七和翠翠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脏五两肉七上八下,抓着洛肴的小手攥得更紧,均有栗然生惧之意。
胡小七吞了一大口唾沫,提醒洛肴:“郝有钱,再走就要走到墓地里去了。”
相较二人颤颤巍巍,洛肴可谓闲庭信步,“在墓地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翠翠低低呸了声,嗫嚅道:“仙家官这话说得不吉利。”
洛肴有意顿住步伐,“那我们回去?”
“不行。”胡小七拉着他加快数步,“将来我也要成为斩妖除邪的大英雄,怎能畏缩不前,我们村墓地从不闹鬼,有什么可害怕的。”
语毕两手一甩,大咧咧昂首在前。
翠翠见状也松开洛肴,将纸鹤拢在掌心,同胡小七并肩而行。
洛肴周身失去桎梏,难得感到一身轻松,闲来无事地揪下片香椿叶,眼见坟茔已近,不动声色地将灵息弥散铺展。
周乞那癫人有一句话说得妥切,鬼修异于仙道名门正派,并非强调筑气修习,只要符咒画得流畅、诀语念得顺溜,所谓修为不过锦上添花的筹码,以至于褪去一身道袍,复归凡间驱邪相宅算风水之流不知凡几。
故而识鬼修不以修为作准,有修为高深者连个阴风吹吹符都能绘岔,亦有修为低下者一出手就是凶煞厉阵,幡镇恶鬼恒河沙数。
但修为参差总归会有体现,剑修有“人剑合一”、刀客有“无常无我”,而鬼道之修存在于阵法符篆厉害间,若是修炼到东西鬼帝那般境界,便能以身饲阵,以心作法,更有传言修行至高归一时,即可炼天地为阵,翻手云雨。
不过洛肴并未有此等志向,他从来都是得过且过,自在随心,生前如此、死后亦然,之所以勤勉练剑主要是因为——
他的思绪倏忽一顿。
记忆积淤滞涩,唯有道人声清亮,嗓音稚嫩得如同胡小七,却是一板一眼替他缠上剑穗,说“我们要一起行侠天下的”。
似是青竹不服气地问“那我怎么办”,那人眼梢弯起来,分明是张白净无邪的脸,薄唇中清清冷冷地道着:“把你炖成蛇汤,带在路上当口粮。”
于是他没骨头般往那人背后一挂,含笑应声附和:“起锅烧油,焖熟了明日就下山。”
那人说话的语调,像山楂外冻了层硬邦邦的壳,生咬下去硌牙,要含得硬糖化开才能品出些滋味,酸甜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