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人设崩塌(74)CP
细雨倾泻如幕,滴滴扑赴旧巷屋檐,顺着坡屋顶滚落,于地约莫六尺时倏然没入竹条编织的交错间,又随竹笠倾斜之势潺潺而汇,义无反顾地坠向青黑石板。
嘀嗒,嘀嗒。
那竹笠的主人正环臂斜倚着墙,英挺五官泛着慵懒,颀长匀称的身型隐现雨帘中,乍眼看还会以为是哪户人家赌气跑出的少年。
背柄断刀的盗伙冷不丁瞧见墙角人影时便是作这观想,他冷哼声,朝地上啐了口痰:“臭小子,往边上滚点儿,别挡道。”
少年头也未抬,但发出的一声嗤笑倒是在雨声中也听得真切。
“刀老三,找了个新活?”
盗伙眼中闪过暗芒,翻手拔出断刀,咬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知少年早已足下藏劲,他的尾音方落便猝然蹬地飞身。
激起的疾风吹开额前碎发,横在鼻骨的半截傩面却未掩住眉眼,迸射出狠戾的眸子映射着冷冽月光。
盗伙心下登时凉了半截,口中强逞厉色道:“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区区一介鬼修罢了。”
话虽这般说,他却根本不敢懈怠,企图先发制人,掌中断刀斩破雨幕,急促的破空之声堪与惊雷。
而少年仅是饶有兴致似的勾起一侧嘴角,脚下不知使了什么功夫,侧身一扭便避了过去。
“怎的这么着急动手,我先前托你寻的人呢?听雷寨消息如今这般不灵通了?”
“什么人?”盗伙先是一怔,回过神来刻意噎了他一嘴:“你那人寻了五年都没寻到,早就该死透了!”
少年闻此猛地抿紧唇,眼锋如刃,“那便也没有再留你一命的必要!”
右臂小幅度地一抖,收于袖内的软剑便倏地滑至掌中,他转足蹬地,噌噌两步避过刀风。
盗伙下一刀转目便劈至眼前,他折腰后转,刀背擦着劲瘦的腰身而过。
“你就只会躲?”盗伙冷声不耐道。
“你就这么成心寻死?”
少年游刃有余,仿佛雨中舞动的并非断刀,而似缎白的绸带,那双眼兽目般死盯着猎物,在这荒芜雨幕中隐现一线杀机。
很快,少年忽然轻笑了声。
他一步便蹬上半墙,借力一跃,手中软剑随灵息显出诡秘的赭色光泽。
剑尖刺穿盗伙的心俞仅用一瞬,那一瞬唯闻水声淅沥,漫天飞雨将血渍冲得极淡。
他抽回剑随手挽了个花式,默然静立半晌,心内思绪翻涌,面上却只是不悦地撇了撇嘴,正随意掸着濡湿的衣袖,于雨幕回首之时——
恰好撞在一人目光中。
他微阖的眼猛然瞪大了。
刹那骤雨急缓,他甚至已察觉不到它们的坠落,错觉滴滴晶莹悬浮半空,宛如神临之迹。
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口,控制不住的话语从唇边落下:
“...好久...”
撑伞人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彼此的发丝短促地一触即离。
群雨又倏忽坠落下来。
他眨眨眼睛,心谤斗笠或许破开一块,不然怎么会有雨丝潲到脸上。
少年仍然转过身,不甘愿地追随两步,说:“你...”
撑伞人闻声回过头来,他仿佛被牢牢攥紧,看见那人黑蓝瞳眸冷冷睨了地上横尸一眼,又淡漠从他身上掠过。
“我不认识你。”
他顿在原处,掌心一阵阵的抽痛,却佯作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柄剑华贵。”他缓缓指向撑伞人腰间,“不愧天下名剑之盛誉。”
“谬赞。”
撑伞人略一颔首,没再迟疑地迈步离开,鞋履在浅浅积潭荡起波纹,他僵硬地跟了几步,却见街道拐角忽然冒出群年轻修道者,皆是月绣楠竹的校袍,同撑伞人身上所穿的...
一模一样。
他们朝撑伞人挥挥手,招呼一声。
“该走了。”
他想起三年前在酒肆闲谈里听闻的传言,却月观观尊纳了位天纵英才的少年为徒,久违的、熟悉的名字敲进耳蜗,却是源自于他人之口。
而当人群哄然四散后,才会发觉去时空空。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按低斗笠,垂首与那人相背着行远。
其实他早就知晓所寻之人的下落,他只是心怀侥幸而已。
少年咬了一大口馅饼,将脑海中涌上的鲜活光景一同囫囵咽下,盘算着钱两还够花费几日,目光闲闲一瞥,食物忽然噎在喉间,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大抵是众人被来者吸引,安静之下衬得他的噪音突兀非常。
少年边忍着呛咳边侧耳听旁桌人交头接耳,他们正悄声道:“这仙家官相貌怎么倒有三分似隔壁舞姬。”
言毕说起那舞姬如何肤白胜雪、如何昳丽动人,一曲惊鸿舞胜过四月芳菲尽,谈到激动出不自觉拔高音量,被那仙家官狭长冷眼一剜,登时噤声。
旁桌人大气也不敢出地打了个寒战,呢喃自语改口:“不像、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待少年终于借热茶平息咳嗽,那白衣仙家官早就折道没影了。
他暗啧一声,指尖在桌面烦闷地敲击一阵徒劳的音。
最终仍是沉不住气地喊了声“结帐”,拎起斗笠迈腿追出食馆。
谁知才跨出门槛就是一痛,同人面对面撞了个满怀,身上倒无碍,只是下颔撞在那人额头上即刻红了大片。
他眯起眼揉着下颔,刚要抱怨两句,眼前人却背着天光将仙家官与撑伞人重合。
他话头一时滞涩,脑内顷刻推演无数寒暄,最后生硬地选了一句:“好巧。”
不知这仙家官为何又改主意折返,但显然他此刻再次变更了心绪,崩出个短促的“嗯”,没有多言地转身朝外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