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的手很好看,不需要任何修饰,朴素的银圈足以。
安各订戒指时犹豫良久,还是放弃了奢华的款式,因为婚戒的意义就在于一直佩戴……
而她蜜月时曾这样霸道地要求他:“必须一直戴着,哪怕变老变丑变成死人也要戴着,因为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丈夫,时间与死亡都无法改变这一点,除非某天我停止爱你。”
他回答说“好的”。
之后,他便一直遵守着这个要求。
哪怕房间一片黑暗,触摸到的手指一片冰凉,安各也能清晰地看见这枚素圈闪着光。
她的直觉还在拉扯着本能尖叫,清明午夜,怨气漆黑的阴煞身边,任何正常人都该迅速逃离。
纯阳之体直觉抵触旁边的东西,也是活人本能的恐惧,就像祖先畏惧火光外的阴影。
可……
我犯的错已经够多了,哪怕会被他无限次原谅也不行。
【我曾无数次把他抛在原地。】
【我要做出选择,坚定不移。】
安各便慢慢放松了自己。
很难,违背本能就像是深潜在海底,慢慢放弃屏息。
她伸手,摸上他冰凉的手臂,紧紧攥住了他闪着微光的无名指。
“我没什么。”
安各闭上眼,把自己心底尖叫的直觉与本能悉数砸烂,稳住了声线:“我只是有点害怕。安安,这里太暗了。”
“……是吗?”
“是的。”
不仅是手。
安各跪坐在床上,慢慢转过去,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
“房间太黑了,我很害怕。”
没有热度,没有心跳。
像是抱住了一块巨大的冰块。
……安各咬住舌尖,制止了本能操控身体做出第三次哆嗦。
“安安……刚刚我醒来时,你为什么不在我旁边?你知道我怕黑。”
“……”
他没有再出声询问,拦住她去路的手臂也放松下来。
“咔哒”一声,是卧室的台灯被点亮了。
——橘色的暖光下,丈夫低头瞧着她,穿着藏青色的长袖睡衣,明亮的茶色眼睛里满是关心。
“这样好一点吗,豹豹?我以为你这几年已经不怕黑了。”
安各……安各隔着睡衣贴着他的胸口,再次感受到了心跳声。
似乎由灯光一并带来的心跳声,有些微弱,但足够稳定。
这一刻,她心底大叫着“你疯了你为什么没选我你为什么没有离开这东西逃跑”的直觉总算消停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安各彻底放松下来,她靠在他身上,双手伸出去试图焐热他的手掌:“你以前体温就总是很低,手太凉了,长期这样身体会不好……”
“还好吧。”
丈夫回答:“我只是正好洗完冷水澡。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很凉。”
他的发尾有些湿,安各摸了摸,感觉摸到了一块冰棱。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你大半夜去洗什么冷水澡……”
这次话说一半她就没说了,因为答案异常明显。
安各轻咳一声,她尴尬地转了转眼睛。
“谁让你故意……”
又不是不让你做完全套。你自己不愿意怪谁。
而且,这种事,究竟你为什么会不愿意……明明我们以前在这方面是很……
“所以,这是你秘书的短信吗?”
对象带着笑说,他过于轻松美好的态度让安各实在不好意思继续讨论夜生活——
洛安就这么把那个话题一笔带过,他说:“我今天听李秘书的意思,还以为你们最近不算忙碌,已经完结了手头的重要项目。”
“啊……嗯……”
安各含糊道:“是这样的,但今晚,给我发短信的,是我手下另一个秘书……”
她又镇定随意地提了好几句公事,这是第一次直面对象、希望通过谎言来得到午夜离家的机会,所以安各十分紧张,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扯什么。
丈夫便定定地瞧了她好一会儿,似乎要确信这些话中不含谎言。
安各充分发挥自己商人的天赋,在对象的注视下保持了格外优异的镇定面具——最终她顺利地编完了:“……所以,呃,我现在必须去一趟公司。”
应该没有漏洞。
看对象的表情……对象……
温柔美丽的对象垂下眼睛,然后慢慢撤开距离,捡起地上的上衣递给她:“是吗。那你快去公司吧,注意安全。”
安各:“……”
然后他走向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下,背影萧索,有种逐渐失望、不想见负心人离开的be美。
安各:“……”
不知为何,这个画面似乎还令她幻听到了二泉映月。
二胡独奏版本的二泉映月。
安各:“……”
无声胜有声。
自始至终,默默背对她睡觉的对象一句话没说。但二胡独奏版本的二泉映月不知为何更响亮了。
安各……安各忍无可忍,她立刻扑过去扒拉他胳膊:“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刚刚的说辞全是扯谎骗你的!其实是你姐临时约我见面,要谈什么重要的事——走走走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去!”
对象没回头。尽管他整条胳膊都被妻子抓出被子了。
他幽幽地说:“是吗。谁知道你这次是不是还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