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摇晃着,尖叫着,站在楼梯上挥舞着沾血的水果刀,仿佛要以肚子为中心,划烂所有尝试靠近自己的生物。
“天师——滚开!!我要回家,让我回家,妈也好天师也好,都不准伤害——不许伤害我的宝宝!!”
洛安彻底摸清了这个局的意思。幕后人把他引来这里的意思。这整栋小楼成为暴风雨阵眼的意思。以及,张阿姨当时,破天荒拉下脸,祈求他去娶她丧偶女儿的意思……
被死去的丈夫找上门,女儿精神恍惚,邪祟缠身,怀上了怨鬼的孩子。
所以她要反抗自己的母亲,乃至所有试图劝说她放下过去的人。
甚至,当母亲把她捆起来,强迫她嫁给其他人时……
她满心怨怼,能看着母亲被怨鬼活活掐死。
四楼二单元的门缓缓打开,面色青白的男人走出来,搂紧了张梦的腰,亲吻她的头发。
那是遗照里的男人。
“小梦……小梦,别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阻碍我们……”
男人抬头,阴狠的眼睛死死盯着洛安:“他知道这有多痛苦,所以他会远远滚开,是不是?”
是吗?
的确,真的很可怜,一桩能令人感同身受的家庭悲剧。
洛安伸手,翻出刚刚从棺材里拔下的,沾满香灰的长钉。
他说:“与我无关。”
——然后飞速冲向前,用长钉捅穿了男人的眼球,又在半空翻手下摁,一路捅穿了女人巨大的肚子。
“啊啊啊啊我的宝宝我的宝宝——”
洛安拔出长钉,极腥的血肉溅了他半张脸。
他低头看看捂住肚子大声哭叫的女人,又看看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滴着血的面容比嚎啕大叫的怨鬼还渗人些。
啧……
“师弟,你别往心里去。”
裴岑今走上前,抽出剑将面露怨毒的男鬼钉在地上:“鬼胎是淫邪扭曲的灾祸,母体怀着它会逐渐腐烂,最终惨死……你做得很对,你是天师,我们是天师。”
师弟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漠,脸上依旧滴着血。
“我没往心里去。”他说,“我只是在想,剩余的儿童湿巾够不够擦干净脸。”
裴岑今:“……哦,那,那……”
洛安:“我心情很不好。我背脏了。我脸脏了。我湿巾用光了。”
裴岑今:“师兄……师兄再给你买一包湿巾啊,不,给你买三包……师弟你,你别往心里去……”
第089章 第八十九课 用荒诞戏证明真理的前提是找到够格的演员
张梦活了下来。
因为天师永远是庇护活人的, 哪怕她举着水果刀往谁身上捅出了数个血窟窿,也有着“邪祟蛊惑”“精神失常”的挡箭牌。
况且,最有发言权的那位天师说……
“没关系。”
他急匆匆地接过治愈用的符纸, 水泥糊墙般往身上乱拍:“我答应过她母亲……要保护她一次。就当是抵消那个愿望吧。”
于是裴岑今忍了又忍, 按下自己的情绪, 揪着她的头发制住她癫狂的举动,还是把她从楼里救了出来。
他们正式踏出居民楼的那一刻, 雨声崩塌,盖过了全部的尖叫与嚎啕, 楼内再也没有阴风吹袭,或腐臭的气息。
鬼胎的逝去并非常规意义的流产,张梦被天师扎开肚皮、又完全带出小楼后,便发现, 自己的身体复原了。
小腹平坦,双腿纤细,身上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楼中经历的全部似乎只是个恐怖的噩梦。
张梦瘫坐在大雨里,任由带她出来的天师收缴了她身上所有刀具, 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一切如初。
甚至,就连母亲临死前, 发疯般强制让她套上的喜服, 也……变成了一套, 日常普通的睡衣。
那是她见到丈夫时, 身上穿着的睡衣。
……张梦呆呆地看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袖, 突然觉得, 自己还不如死在那里。
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为什么不让她回家?为什么,她明明, 她多么绝望地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的机会——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丈夫——还有他们的孩子——
耳边传来脚步声,又有人接近了她。
但张梦已经没有什么要护卫的东西了,她只呆呆地仰起头。
……啊。
是那个异常好看的男人。
他刚刚还逗留在里面,最后一个留在里面的……现在终于走出来……
“咔、咔、咔”
张梦听见居民楼的外墙在大雨中彻底裂开。
……现在他终于也走出来,就意味着,这栋楼要毁了吗。
张梦不关心母亲用毕生积蓄买下的居民楼。自从那个老女人疯了般逼迫她离开丈夫、打掉孩子后,她在张梦心中就不是“母亲”了。
张梦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
他没打伞,似乎有意想让雨水冲干净身上沾染的血腥气,长长的黑发像被晕染的墨迹。
男人低头看向她。
张梦想到了母亲在她年少时说起的老故事,千年前死于桥下的冷艳桥姬。
很美的人。
……但也邪恶、无耻、恐怖——
“你这个畜生!!!”
张梦往前一扑,想要厮打他,掐死他,划烂他美丽到不似凡人的脸庞。
没成功,她被拦住了,是被那个扯着她出来的天师吗,双手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手臂扭到后背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