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果然如此。
“爸爸,你帮我换个扎法吧,盘头发或者扎一条……”
洛安笑意不达眼底,只慢慢解下女儿的麻花辫,重新梳顺,盘在手心。
“当然可以。给洛洛编一条鱼骨辫怎么样?鱼骨辫还可以插很多小发饰。”
安洛洛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就要那个——”
一想到能多戴小发饰,她就没了继续看电视的心思,想蹦下沙发,去找自己的首饰盒子。
可就在这时,一直播放讣告的电视机闪了闪,露出了满屏的雪花片。
洛安迅速伸手拉过女儿护紧,冷冷地注视电视机。
家里的电视是妻子旗下的最新款智能电视,不存在信号不好,更不存在雪花片这种老式电视机损坏才会出现的症状。
待在这栋房子里,是绝对安全的,也不可能被脏东西侵入——不提那些妻子矫枉过正般加高的安保措施,他自己曾以阴煞的身份驻守在此地,长达七年,近乎成了一个地缚灵……
正如从慧大厦的顶层、季家旧宅的结界、清明曾开车驶入的红色地狱……这栋房子,就是名为“洛安”的阴煞异化后的鬼域。
寻常鬼魂会尽一切力量构建出自己生前渴慕的、令自己身死的东西,再长久留在那些东西中心,以此蓄养怨气与煞气……
但洛安构建出的鬼域,却能驱除所有的污浊秽物,最大程度镇压怨气煞气——这也包括他自己。
除非身为主人的妻女开门邀请某人,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经过他的允许踏足此处。
当然……
侵入这里的网络信号,在手机电视上搞点吓人的小手段,还是可能的。
鬼魂总能轻易侵入网络。
不过,哪怕从这么边缘的渠道里探进这里,对方也必须使用极其高深的怨气,起码,要与他平级……
谁会耗尽怨气费那个功夫,只为了在他家的电视里做个小恶作剧?
洛安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咔咔、咔。”
闪了一段雪花片的电视机卡顿片刻,终于又闪现出了画面。
一道狭长、窄小、近乎望不到头的青石甬道。
红色的鬼影沉默地站在最远处。
红盖头,红嫁衣,手指上抹着鲜红的蔻丹——如果安各在就能认清,这就是绿山之行时曾出现在自己梦里,扮作白斗笠静坐在床上等她,又险些掐死她的东西。
但洛安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对上谁——他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镇定地看着那身红衣,而护在怀里的女儿,早就在红影现身时被一张符定住。
不听,不看,不能开口。
符纸猝不及防就盖在安洛洛的脸上,她有些茫然,但知道正被爸爸抱着,这是爸爸盖来的符,便放松地抓着爸爸的手。
——哪怕是隔着屏幕、无法造成伤害的画面,他也不能让安洛洛再接触了。
洛安和那红影沉默相对,没有任何人抢先开口。
其实不需要开口,这两只鬼对彼此在想什么、打算说什么,心知肚明。
毕竟……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被害人,与凶手。
洛安握紧女儿的手,驱散眼底快浮现的煞气,也摁下了作为阴煞本能浮出的,死亡重现的记忆。
他明明已经完好无损。
可身上,那些记忆里的伤口,没有一处不疼。
红影动了动,缓缓抬手,袖子滑下,冲他露出了那截手臂。
——烧焦的、遍布黑斑的手臂。
在心脏碎裂的疼痛中,洛安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这是妻子的杰作。
红影冲他抖了抖那条伤重不治的手臂,仿佛在说,看,她竟敢这样对我,她一定会付出代价,让她等着吧。
洛安沉默地微笑,也冲它扬起手臂。
——“轰!!!”
漆黑的煞气冲过屏幕,直直砸上了那条皮肉翻卷的手臂。
红影倒退数米,它重重撞在青石墙上,赤红的煞气愤怒腾起,可漆黑的煞气不依不饶,它们互相撕咬、扯烂彼此,黑色煞气转瞬便被红色煞气腐蚀了大半——
可即便只有一缕,它依旧蛇一般滑过皮肤、缠过骨血、然后再绞断——
不,剪断。
像一把巨大的铜剪刀,一声清脆的“咔嚓”。
红影彻底没了那条手臂。
它跌在墙边,煞气高高扬起,又颓败落下,红盖头下漫出深深的血。
【你……】
嘶哑的、隔着屏幕与电流的咆哮,它终于开口了:【你……】
【你该死。该死……该死!!】
画面抖动起来,洛安清楚它已伤重,再也没有维持住这段通讯的怨气。
他伸手去摸遥控器。
【你……我……】红影低低吼着,它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愤怒,【还给我……还给我……你该死!!】
还给你?
我只有一条命,怎么还给你。
洛安摁了遥控器的换台键,漆黑的煞气侵入信号,红色主导的画面正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窄小。
【你……我……】红影嘶鸣着、怒吼着,【我……】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
洛安一直没有开口,听见这话,他想了想,最终回复道:“真巧,我也是。”
——电视机关闭,再开启,正常的新闻频道弹出来,主持人快速又准确的播报声驱散了客厅里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