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懂事的丫鬟就先闭嘴。上代家主已逝,现在要改口叫家主和主母了,再口误叫错,你小心被拎去悔过崖。”
“呵呵,要我说,你们关心的都是些鸡零狗碎……那孩子的母亲是谁不重要,妾生也好嫡出也好,总归是一个拥有阴阳眼的强大的助力……只要家主想让小少主坐稳那个位子,就必须迎回那孩子。至于身份地位,他出生至今,你见家主给他冠了任何名姓吗?”
“……说得也是。”
“就连主宅门前的看门狗都有姓名……”
“既然不会把那种东西纳入家谱,那便很妥善了。”
“也因为家主这样的态度,主母才最终放心点了头吧。”
“主母不点头又如何,为了小少主,拒绝一个强大当助力也太蠢,果然是妇人之见——”
“嘘。嘘!……少主来了。”
年幼的洛梓琪踏上石阶。
她目不斜视地越过门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们则纷纷低了头。
洛梓琪不想理睬这些闲言碎语,尽管她的母亲是出了名的雍容贤良,脸上总挂着笑应对所有……
她也依旧拒绝搭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不得不忍受的腌臜事。
她是洛家唯一的少主,无归境未来的主人,这地位绝不会因为外来者改变,她宝贵的时间也不该分给注定早死的道具。
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婚姻中所诞生的孩子,她才是当仁不让的正统继承人,是洛家族谱最后一排最中央的名字,是父亲母亲唯一也最爱的孩子——
父亲是这么对她强调的,反反复复,循循善诱,生怕她产生半点不快。
“如果你实在讨厌那孩子,梓琪,等到他的使用期限临近,就丢弃他吧。”
一双阴阳眼,一身招鬼体质,一把异常乖巧的清理工具。
清理无归境,清理洛家,清理她坐上家主位置前的所有障碍。
父亲从未把那孩子视作“儿子”。他亲口说,那是他送给她的“好用工具”。
……可母亲不那么认为。
她哭泣,她嘶喊,她尖叫,她砸碎首饰、花瓶、与心爱的铜镜,她恨不得冲过去撕碎那个被关在偏僻阁楼里的女疯子——
然后每一次,都被父亲拦下来,关回去。
他说:“冷静些。”
他说:“别理那疯子。”
他又说……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别人,相信我好吗?”
洛梓琪觉得这很奇怪。
怎么会没别人呢,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上代家主的遗言与训诫,整个洛家那么多盯着他们位置的人——家主与主母之间,怎么可能没别人呢?父亲为何要说谎?
可母亲总会被这句话安抚下来。
她会点点头,露出似哭非笑的神情,然后抹去眼泪,露出有些阴沉的表情。
“都怪那个贱女人……如果不是她……”
父亲动了动,他挺直的背遮住了母亲失态的表情。
洛梓琪被近侍悄悄捂住耳朵,带了出去。
她没听见父母后面的话,也不懂那意思。
大人们究竟为何厮打,为何嚎哭,为何又能在外摆出无事发生的笑脸,仿佛还能回到以前呢?
年幼的洛梓琪不懂。
“以前”是不可能由“现在”回去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她的父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是他们唯一的小孩,父亲毫不犹豫地把整个家族未来的权柄交到她手上……她本应很幸福,对吧?
他们家本应很幸福。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
即使父亲无数遍对她强调“那是为你迎回的清理工具”,即使父亲无数遍安抚歇斯底里的母亲,偷偷的、私下的、父亲见不到的时候——
母亲依旧会攥着她的肩膀,手指甲收紧又放松。
母亲依旧会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寻求认同般、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说——
“她是个贱女人。”
“他是贱人的下贱种子。”
“不准和他说话……”
“不准理睬他!!”
幼时的洛梓琪不懂。
她只觉得“父亲已经一遍遍解释一遍遍安慰过了,母亲为何还要去在意父亲不在意的工具呢?”
长大后她懂了许多许多,回忆细想,才发现。
正因为“父母关系很好”,母亲才会那么放不下,那么忍不了,那么……痛苦。
如果毫无感情,如果从未在意,如果已经心死……就能用最正确理智的态度,去处理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了吧?
可母亲做不到。因为她太爱她的丈夫,她维持不住那份从容,也忍受不了那对母子的存在。
那是她婚姻中的瑕疵,她爱情里的污点。
所以,每一次,当母亲握过她的肩膀,用祈求般的眼神看向她,反反复复甚至有点神经质地强调“那个贱人”……
母亲真正想说的,是“和我一起恨他们”。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是最该站在我这一边的人,你和他不同,你还没有背叛过我任何一次——你绝对不能再背叛我任何一次了,求求你,我的女儿,我的最爱之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