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叹息一声。
沉沉的、长长的叹息。
然后,在再度响起的电话铃声中,老板坐起身,屈腿团在椅子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老板抱着膝盖,望着大海,委屈巴巴地说:
“可是,我现在好想让杨家破产哦。”
李欣童:?
“是杨家打来的电话。打了一下午,好烦。好想让他们破产。”
李欣童:?
“不就是把精神病人送去了该去的地方……逼逼赖赖吵吵闹闹的……好烦。好想让他们破产。”
李欣童:?
“谁让他们养出来的精神病欺负我对象……骂我对象……还跟我对象乱造谣……破产!破产!破产算了——”
老板抱着膝盖,开始前后晃头:“我要当弱智我要让杨家破产呃呃呃啊啊啊——”
“……老板你冷静一下!老板你对象不是……”
“啊是啦我对象早死了!对象死之前的旧事了!我就是在翻旧账嘛!就算我对象死了也不代表他曾经没被欺负过啊!我就是要当弱智我不管——破产破产破产吧都给我破产——”
“……”
老板晃着晃着,“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晃下来,栽进了沙滩里。
老板的嚷嚷声停止了,她仰头盯了一会儿逐渐变暗的天空,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沙。
沉稳回头,沉稳地抓过杨家响铃的手机,丢进大海。
“吵死了。破产之前全部淹死算了。”
李欣童:“……”
“童童美女啊,去给我买三百斤水泥袋……”
“……老板你冷静一点。”
安各踹了踹脚底的沙子。
“我很冷静啊。”她委屈巴巴地嘀咕:“我就是想让他们先淹死再破产……”
“……都说了冷静一点了!老板你是法制咖类型吗!你不是最知法懂法守法吗!”
安各扬起一脚沙,对着紫色的大海骂骂咧咧:“但他们欺负我对象!他们欺负我早死的美丽老婆!”
李欣童:“所以老板你想说的是——刚才你酝酿了一番想说的不就是——”
主要还是因为你自己犯蠢没保护好对象,所以你决定用天凉王破泄愤,转移矛盾当个弱智对吧!
……作为一个优秀的秘书,李欣童没把这句激烈的吐槽喊出口。
但安各明显知道她要喊出口的是什么——安各也不需要秘书喊出口。
她再次“噗通”一声倒回沙滩,然后在沙滩上滚了起来。
“那我能怎么办……我老婆已经死好久好久了……又没办法补偿他……老婆呜呜呜……”
李欣童目睹老板在沙滩上打滚犯抽,眼角也一抽一抽得乱跳。
她是真搞不懂老板的脑回路。
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工作忙完了累得要死,还有力气在这里上蹿下跳。
“那老板,你其实是很愧疚,想要补偿您丈……您早死的美丽老婆?”
老板从沙滩上默默抬起脸。
她带着一脸沙子,散发出一些杀气:“是我早死的美丽老婆。你不要乱喊。只有我能喊老婆的。”
……什么大冤种老板。
明明就是情感求助,还这个鬼态度。
……话说老板那个对象都死了多少年啊,死后多少年的情感求助,老板脑回路真怪。
“好吧好吧,您……去世的丈夫。”李欣童挥挥手:“这样,如果您诚心道歉,那就去买一些冥币……”
好好祭奠一下吧,也真是辛苦对方曾经被这么一个怨种对象祸害。
“啊,我老婆有说过这个。”
安各朝天指了指:“老婆说冥币是骗人钱的假东西,这个世界没有阴间,烧再多冥币死人也收不到。”
然后她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我们夫妻都很信奉科学,是坚定的达尔文主义战士!”
李欣童:“……”
噢。
“那……”
“而且我老婆很温柔很善良脾气超级好的,不可能变成阴暗的鬼啦。”安各顿了顿,“这个世界也绝对没有鬼……所以你别想着什么祭奠了,祭奠他是浪费钱。我每年清明都会去他墓里挖挖坑种种树,代表他一起为世界环保做贡献。”
李欣童:“……”
好可怜,要不我私底下问个地址,今年去帮对方扫个墓吧。
同是被老板祸害的苦命人,唉。
“那您到底要怎样?”
要怎样?
要怎样才能对一个不可能再见面、再触碰、再说话的家伙表达歉意呢?
“对不起,曾经的我真的很笨没注意到,你会因为他们说的话难过吗,你会原谅没注意到这些事的我吗?”
……安各躺在沙滩上,呆呆望着天空,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
夜色低沉。
旁边守着的秘书叹了口气,踩着高跟鞋嗒嗒嗒离开,但是,一会儿后,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安各没去看她了,她望着紫海边的天空,又累又饿,眼皮也愈发沉重。
“喂……你说……要怎么才能表达歉意呢……”
秘书顿了顿,伸手要抱她起来的动作也停住了。
安各打了一声哈欠,向上摊开手掌,如同入睡前准备抻出双爪的豹豹。
在海边睡一觉也不错,今晚洛洛在姑姑那里会被安顿得很好……
海浪翻滚,睡意低沉。
沙砾似乎滚过指尖,爬上手臂,又打着卷,和风一起掐了掐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