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爱把指甲剪得短短的,方便长跑、游泳、攀岩等各种运动,又会用矬子刻意打磨出圆圆的毫无棱角的弧度,因为她不想在一时兴起时伤害自己的丈夫……
这样猩红尖利的指甲。
绝不是我自己的手。
那股赤红色的诡异气体……
也不是我身上的东西!
站在内心最畏惧的血腥马赛克前,安各奋力告诫自己、提醒自己:
现在你必须冷静下来,弄清状况。
那绝对不是你杀死的家伙,你不能惊恐发疯。
“……离那东西远点……谁让他把这东西放出来的!我们不需要这种怪物帮助!!”
随着一个人的消失,又有人在喊叫。
又有人化作一堆骸骨。
于是好多人都开始喊叫……匆匆跑过……是人,还是隆隆的马蹄声,他们盲目地往前冲,表情满是狂热,似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被某种巨大的诱惑所驱使……但同时又有许许多多的眼神转回来偷偷看着我……就好像我……是比那诱惑还要可怕的怪物。
安各茫然地环顾四周。
她注意到许许多多人都背着那些讨厌的东西、掠过她冲向这条小巷的深处;
她注意到那些冲向前方的人们穿着或白或蓝或青的怪异制服、像是分派系的许多拨人聚在了一起;
她注意到……
马群般盲目前奔的这些怪人,他们没人回来。
就像最前方、黑黢黢的小巷里,也存在着一个怪物。
和她一样的怪物。
“该死、该死、该死——”
隆隆的咆哮声在她身后响起。
一个穿着古怪白衣的男人一步越过她的肩膀,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周围诡异的红色煞气,甚至猛地冲她扬起手。
“你个废物愣在这里干什么,跟上,去杀了他!!”
“啪”一声响,是个耳光落在脸上。
这似乎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但那却是实打实的一耳光。
……什么?
安各甚至都顾不上恐惧自己莫名的处境、那双红得可怕的手、以及那在前方化作一滩碎骨的陌生人了。
她的耳朵深处有怒火隆隆作响。
……除了那个烂泥般的父亲,她有多久、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打过!
哪怕是踢她、踹她、扭她胳膊,也远远不及被扇耳光的屈辱——仿佛回到最小最小的小时候,不够高不够有力不够强大,小胳膊小腿跑不动也挥不动,只能缩在那个名为父亲的阴影下拼命捂着头,心里默念不疼不疼不要害怕下一个耳光肯定不会疼——
不。
休想。
安各猛地挥起拳头,砸上那人的鼻梁。
“吱。”
……可她却动不了手。
不管是那可怖的长指甲,还是那种奇奇怪怪的赤红色的煞气……
眼睛,鼻子,喉咙。
她所有的一切,闷在一种奇怪的窒息感里,滞涩又僵硬,被迫停滞在半空。
白衣男人又是猛地一挥手。
狭窄的小巷天空上,一捧烟花炸开,安各看清了他指尖缠绕着什么东西。
莹莹的,反射光芒,极其纤细狭长……线?那个陌生人手上缠着许多的丝线?
安各试着再次挥舞拳头,可发力的手肘就像被钢片勒住。
关节传来滞涩感,喉咙也像被什么勒紧了,一开始就存在的强烈的不适感再次袭来,像极了宿醉……极其难受。
可那不仅仅是宿醉。
安各忍着干呕的冲动,再次缓慢活动自己的手肘。
只要心里想着“揍死他”,对他生出哪怕一分的杀意——她便无法动作。
那个男人……他用指尖的线……把她绑了起来?
就像修剪一枚纸人,操控一只傀儡。
“能不能别磨蹭——什么阴煞历史越悠久就越厉害,我看就是一只被关在地下积了太久灰的破烂古董!又僵硬又迟钝,话不会说脑子也不行,为了控住这只傀儡我花了宝库里多少东西……”
男人再次一巴掌抽向她,但比起侮辱,重新冷静下来的安各意识到,他这动作更像是一个气急败坏的人修理家里没信号的老电视。
比起活人,他把她当作一件【器物】。
关在地下积灰的破烂古董……她这具身体是某种沉睡多年的凶器吗……现在成了被操纵的傀儡?
看看“自己”指甲里的血泥吧……“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背着奇怪东西盲目往前冲的人们逐渐减少了,这不是因为有人逃跑或离开,只是……像被吞噬了。
而小巷尽头依旧黑黢黢的,仿佛一只怪物张开的口。
那些人便相继掉进怪物的“口”中。
一手拉扯着控制她的丝线,一手不断挥舞着小旗子催促其余人上去,安各身边的男人似乎是个指挥者、领导者的角色。
但在手下接二连三被“吞噬”的情况下,他已明显失去了风度,只气急败坏地咒骂着——
“废物、废物、废物!!他断了两条腿废了一只手、我们浪费多少力气才打出那种黑钉钉满了他的筋脉——甚至他出来之前就被那座地宫折磨得半死不活——就差那么一口气!!那么一口气!!废物、废物——为什么他还没死?”
哦。
原来,这些人是埋伏在外面,要围攻一个气息奄奄的怪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