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恐惧,也不是痛苦,是压抑到了极致——仔细看看床单上的血渍与汗渍就能意识到,他一开始是想把被单床单都拽下来,蒙着头在里面呕吐,将自己产生的动静压到最轻最轻。
可还是压不住了,就像天道注定压不过要反抗的人,血潭注定压不过要复活的阴煞。
他抠着床沿的手指太用力,带动着整张双人床都在发抖。
于是安洛洛醒了,而每一个小孩看到这一幕都会把困意一扫而空。
尖叫、哭泣、寻找父母,这之后一般跟着三个选项,可安洛洛却并非一般小孩——
此情此景,她只会做出一个选项。
第一秒钟,眨了下眼,第二秒钟,套上自己丢在床上的睡裤,嗖嗖嗖就爬下了楼梯。
“喂!你还好吗?!坚持住,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医生,去医院——”
她一把就将他扛在了肩膀上,抓过外套蹬上鞋,拍开房门就往外冲。
小斗笠没有推开她,事实上,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兀自呕了大半天的血,被安洛洛拽起来的他只是微弱地挪了挪嘴唇,看口型似乎是一句“不要”……然而,声音还没挤出,脑袋就彻底垂了下去。
小斗笠是很轻很轻的小孩,安各曾掂量过,为他那连骨灰盒都不到的重量感到暗暗的惊恐。
如今安洛洛也察觉到了,不论是作为男孩还是作为活人他都轻过了头,自己使力一扛就扛了上去,直接拽过床单被套裹一裹打个结,甚至能将他整个抱起来,仿佛抱起一条受伤的小狗——
但她没心思想别的,只是抱着昏迷的小斗笠,飞一般下了楼,拍响父母的房间。
“爸爸!妈妈!快快快起来开车我们要去医院挂急诊——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当然没有人会回应,安洛洛只拍了几下就直接闯入了父母的房间,隔间、衣帽间、任何地方——他们根本就不在。
这个点,妈妈的确有可能因为工作出去加班,也有可能是出去玩俱乐部什么的……可爸爸呢?为什么爸爸也不在家?
【爸爸竟然不在家】,之前连看见小斗笠咳血都没生出的不详感,终于在安洛洛心里生出了一点点。
今晚有点不对劲。
眼睛意识到了,鼻子意识到了,潜意识也……
但安洛洛咬咬牙,迅速摇头撇开了那点深思,她抱着小斗笠跑过客厅,夺下了电视柜旁的座机,又打开抽屉抓出自己的智能手表。
妈妈的办公室……盲音。
妈妈的秘书童童姐姐……盲音。
爸爸的手机号码……盲音。
爸爸给的串珠小手链……怎么拍打,也没有动静。
直接喊爸爸,试着动用爸爸藏在自己眼睛里的那缕煞气……没有,没有,全没有回应。
【爸爸妈妈在外面出事了】,这是安洛洛得出的第二个判断。
父母是绝不可能轻易与她断开联系的,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才无法回复她的消息……
安洛洛开始感到恐慌。
于是她深呼吸三下,再次夺过座机。
抓紧时间,先救小斗笠,再去救爸爸妈妈。
火警电话,报警电话,医院的急救电话——安洛洛用座机挨个打过去,一律是盲音。
仿佛这栋房子是一座孤岛,而她手里抓着的听筒并非连接外界,只是一截木枝而已。
……不正常,家外面发生什么了?
旁边裹在床单里的小斗笠又咳出了大口大口的黑血,安洛洛咬紧牙,直接奋力卡紧了手表,又抓过自己的书包,冲向玄关。
联系不到父母,联系不到警局或医院,那么,似乎只剩一个方法了。
从一开始,对安洛洛而言,也只有一个选项。
就像一定会扑向操场上毫无所觉的同学老师,哪怕被推搡被挥开也要大喊着让他们退回楼栋里——
踮起脚尖,凑上指纹,背影略略发着抖,小孩的手指坚定又快速地打开一层层锁扣,主动解开了父母离开前设下的所有防护。
安洛洛一把从里拉开了大门。
——她要亲自出门,把他带去医院里。
被窗帘与家门护卫在外的白雾汹涌卷入玄关,影影绰绰的猩红剪影似乎在飞速靠近——
但安洛洛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她飞快地冲进电梯,打开妈妈的安全锁,用手掌贴上去,让电梯飞速下行。
【深夜不能独自出门】,这道理爸爸教导过千百遍了,她并非抱着侥幸心理,消失的父母、打不出去的急救电话也证实了外界的古怪。
仅靠自己是不可能把他安全送往医院的,所以……
电梯打开,首富偌大的私人车库在女儿的指纹感应下层层亮起。
安洛洛是唯二拥有这间私人车库全部权限的人,就连她的爸爸都没有——毕竟这里停放了太多具有首富私人审美的周边跑车,也有太多母子俩共同跑去演唱会电影节看小哥哥的秘密。
安洛洛的目标很明确,她无视着背后从电梯井往下淌的白雾,直接拍开了车库门旁的显示屏,对上眼球扫描后直接道:“我要去医院。”
“嗡嗡、嗡、嗡——”
全自动驾驶,语音控制,闪着绿色高饱和度彩灯的一辆无人小汽车瞬间漂移到了安洛洛眼前,后者直接带着小斗笠扎进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和头盔,再次点开语音输入的指令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