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却只是冷漠地凝视着镜面。
刺眼的光, 刺鼻的香氛,和刺耳朵的吵闹……
“——所以, 无归境那边的红影消失后有奇怪的……我怀疑她的魂魄最近会……喂?喂?你在听吗?”
洛安微皱了皱眉,带着更厌恶的神情又贴近了一点镜面, 仿佛那是某种张牙舞爪的节肢动物。
“喂?喂?我说的可是安各她的魂魄——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你是不是又不乐意听人话了——”
逼声为线, 千里传音, 耳畔那边的嗓音随着主人攀升的愤怒感越扬越高。
“——你是又干了什么非比寻常的破事啊, 才没空听我说话?”
啧。
洛安合上水龙头, 揩了揩洗净的手, 又把纸巾细细折叠,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未经过当事人的同意直接千里传音, ”他慢吞吞地说,“家主,这非常粗鲁,也很不合规矩。”
手机、电脑、任何意义的通讯方式——玄学界其实都不需要,“千里传音”“撒豆成兵”“一字除尘”,这些术法的确领先电子科技数个世纪。
只不过,玄学界中同样存在着各式各样的规矩,与各式各样的怪癖——
不经人同意突然在对方耳边发话当然很没礼貌,而一个斤斤计较的家庭煮夫就是要抄着鸡毛掸子亲手除尘。
对洛安而言,这是并列存在的事实。
“家主,按照规矩,您可以电话联系我,当然,短信与邮件更好。”
千里传音实在很吵人。
远在无归境密室深处的洛梓琪冷笑一声。
“按照规矩?你这几个月不合规矩的事干得多了去了,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血潭旁边一地的碎剪刀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只炸开的炼丹炉?一地的血手印?”
弟弟自千里外传来的声线陡然委屈。
“好吧,家主,您说,我听着。”
洛梓琪:“……”
洛梓琪咬紧牙:“你刚才果然没认真听吧?你究竟又在干什么破事啊?!”
什么破事,洛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净的双手。
“我在洗手,”他平和道,“饭前洗手,至少要满二十秒钟。”
洛梓琪:“……”
她看了眼时间:“上午快十点,你个天天五点半起床的家伙吃个头的饭啊?”
洛安:“是早午餐,很时髦的。”
洛梓琪:这个年代还会用“时髦”这个词来形容东西,就已经代表你是个没救的破古董了。
洛梓琪经常被安各带着吃喝玩乐,当然明白早午餐是什么,正因为明白,所以她不认为洛安是真的去吃了——
前几年她被安各带去新开业的酒店吃早午餐,开开心心跟她搂一起和水果松饼蛋糕合影,松饼放中间然后两个人分别在镜头左右比心形——
发到论坛动态后全玄学界都给她点赞,看在她无归境家主的身份认证上,评论清一色的彩虹屁与客套话——唯独弟弟给她点了踩,然后评论:
【什么早午餐,如果懒觉睡不醒的建议直接不吃,睡懒觉还吃蛋糕,家主注意体重。】
洛梓琪……再隔几年回想依旧来气,如今听这个死古董表示“我正准备吃早午餐”,她只觉得破烂如今连撒谎都是随便敷衍了。
“算了。既然你很闲,立刻马上回无归境一趟,涉及到她的魂魄与红影,我们最好当面聊——”
洛安:“我不闲,我要陪妻子吃早午餐。”
洛梓琪:“立·刻·马·上——”
洛安伸手,二指并拢,在耳边轻轻一捏,彻底掐断了家主在千里外的咆哮。
关于安各魂魄的问题吗……他知道她想讨论的是什么,也知道那问题的答案。
家主发现了蛛丝马迹后开始着急也是正常的,但根本不需要着急。
这个问题当然需要重点对待,但……没办法立刻解决,只能静观其变。
最后一次,洛安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
茶色眼睛的深处波澜起伏,识海中那团温暖的小火球再次懵懂地靠近了一顶昏昏欲睡的小斗笠,时不时地戳弄一下,又时不时地摇摆。
速度慢得可怜,又小心得令人心软。
……他知道。当然。
急不来,慢慢等就好了。
洛安合上眼,关闭对识海的感知。
【五分钟后】
“你去趟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靠阳的座位上,安各一手戳着叉子,一手托着腮,“错过了好几个刘老板的经典笑话,快给刘老板赔罪啊。”
洛安:“嗯,不好意思。”
刘老板——也就是安各那位情商低下的朋友兼合作方——闻言又是一阵哈哈笑,笑完了又道:“安老板你凶对象做什么,我没关系——”
安各:“什么没关系,刘老板刚才聊的事可有意思了,他却不知道跑到哪里洗手了,快点的啊,给刘老板赔罪——”
妻子这话听上去很专横,似乎隐含了“你跑哪去了你不知道好好陪客人吗”的指责之意,她手上的动作也专横得很——
夺了洛安餐碟旁的杯子就给他吨吨吨倒香槟,格外恶劣:“嘴上赔罪算不上赔罪,快快快,来,跟刘老板喝一杯。”
对面的刘太太立刻就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洛安只是顺从地接过了酒杯。
因为,不管妻子面上如何表现,“求求你赶紧做点什么搞砸这场应酬让我顺利脱身”,洛安的眼睛快被她哭哭啼啼的心理活动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