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童臻荣负伤正是为了买石榴。

小区群里有人说门口有新鲜大石榴卖，童臻荣想都没想就出门，结果一脚踩空，手掌撑在墙上当场骨裂，膝盖也在栏杆上蹭破了皮。

清明之后，老两口刚回到江城，就收到刘越发来的快递。里面是他们留给刘越的银行卡。

小小一张卡片，存了老两口半辈子积蓄，也是他们自认为能帮刘越的最后一把。却被刘越硬生生给拒绝了。

当时老人心里拔凉拔凉，那感觉好似已经彻底失去了刘越这个外孙。

童友兰走了，刘越又和父亲、继母、继兄不合，老两口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替代女儿管教、帮扶刘越。

至少不能眼睁睁看他在外面飘，做什么事都没个长性，想一出是一出。

只怕刘越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

可刘越就跟块又硬又臭的石头一样，冥顽不化、我行我素。

随着年岁渐长，老两口明显感觉到各方面都在一步步退化，可刘越始终没能走上正轨，每每祖孙相见，他们越发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尤其和刘越的沟通上，存在很严重的问题，他们也知道相处中自己总是带着情绪，有很多过激的地方。

每次见面前，二老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想要和刘越好好谈谈。但一见面，心气就莫名急躁，再看刘越便觉得哪儿哪儿都是让人不放心的地方。

童友兰没了，一切都变了。

这大半年，老两口明显感觉到刘越没以前那么常联系自己。也都憋着口气不主动联系他。

想要看刘越这颗顽石，会被社会打磨成个什么样子。

可真挨了这么久，还是放心不下。

尤其每逢佳节，全天下都在阖家团圆，自己的外孙却没个家回，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这个中秋，要不是刘越主动发短信问候，老两口也准备跟他敞开心扉再谈一次的。

甚至，为了这次谈话，老两口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约定相互监督、约法三章，绝对不乱发脾气、不挑毛病、不说刘越不爱听的。

此时此刻，刘越就在面前，他们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越心里又何尝不在煎熬。

现在细想一下，每次跟外公、外婆起争执，都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胸不够宽广、不够包容，只想在老人身上索取关爱，其他的话好赖一点都听不进去。

刘越捻着木勺舀了一勺石榴籽送进口中。牙齿轻咬，颗颗圆润的果粒瞬间爆裂，香甜充斥口腔，仿佛一瞬回到儿时。

那个明媚的午后，自己躺在外婆膝头，外公将一勺勺晶莹透亮的石榴籽送过来。

忽然之间，刘越把所有的情绪都放下了。

很多事，真没必要争论对错，更没必要为了些芝麻大的小事伤感情。

刘越心想，往后自己就在外公外婆面前，当一只听话的乖仔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他们开心，自己怎么顺着都无所谓。

这种念头放在以前，刘越是绝对不会有的。

没有妈妈的小孩，没有纯粹的爱，只好竖起满身利刺对抗世界，处处呲着爪牙，自我保护而已，逼不得已的选择。

可如今，刘越有了商睿，便有了护甲和后盾，已经能温柔地看待很多事情，所谓有恃无恐，不需要再跟人事事争个高低。

放下木勺，刘越轻笑起来，像小时候那样转过身，张开怀抱抱住了杨翠萍。

“外婆，”刘越将下巴深深埋在杨翠萍的肩窝里，细嗅着她身上特有的膏药味道，“抱歉！我早该来看你们的。”

杨翠萍的眼眶一瞬湿了，“哎”了声，声音发颤地回：“好孩子，怪外公外婆……是我们不好，不懂得顾及你的感受。”

童臻荣一生强硬，却也在看到祖孙相拥的瞬间心绪复杂。

“小越啊，”童臻荣试图解释，“外公外婆没有坏心，只希望你好好的。”

刘越起身，轻笑着点头，一遍遍说：“我懂的，我懂的。”

“来，再吃一点。”杨翠萍把大碗推到刘越手边。

刘越又往嘴里送了勺石榴籽，能感觉得出来，半年不见，老两口的转变很大。

刘越很久没感受过这种纯粹的亲情，既然打算和老两口缓和关系，有些事就不准备再瞒着。

一时冲动，刘越提前告诉了他们要来江城发展的秘密。

“过段时间，我要搬来江城，到时候会常来看你们的。”刘越说。

-“唔？”

-“啊？”

老两口同时瞪大眼睛，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

“来江城？”杨翠萍面露喜色，“真的？”

“那你在融城的生意怎么办呢？”童臻荣虽这么问，但还是弯着眉眼似有期待。

难得老两口没一开口就给自己挑刺，刘越不禁得意起来：“当然得谋划好了呀，你们都不知道，我现在咖啡卖得有多火。”

杨翠萍和童臻荣对视了一眼，似是想起些什么，连忙起身去拿手机。

老年人的手机字号都调的特别大，杨翠萍把手机屏放刘越面前的时候，刘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屏幕上的正是直播平台里“未来兄弟咖啡”的账号主页。

刘越完全没有料到，老两口一把年纪，还会玩这种APP，不禁失笑。

“这个是你吧？”杨翠萍指着视频里精干利落的男人问，“你开了新店是不是？”

两道目光灼灼落在身上，刘越放下木勺屁股后坐，缓缓靠上沙发靠背，顽童似地笑起来。

“抱歉啊，一直没跟你们说，主要是……你们也不喝咖啡……我那个……”刘越又习惯性地开始找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