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夜和此后的很多夜(35)
“几点了?”她问。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十一点多了。”
“挺奇怪的。”她说。
“他是个软弱的好人。”他说。
“怎么说?”她说走进电梯。
“上次我和他一起坐电梯。”他走进电梯,“五楼的那个老头推着一辆共享单车进来,他说‘这是你家的车啊?’那个老头瞪了他一眼说,‘你什么意思?’他都不敢跟那老头对视。”
电梯门关上。
“你怎么知道那老头住在五楼?”她说。
“我们都在这住了四年多。”他说。
“是啊,你作息都跟那些老头一样。”她说,“大半夜出去游荡,不过你这么一说也就不奇怪了。”
“怎么说?”他说。
“这种人在家里肯定没地位。”她说。
三面墙上挂着六张广告牌,新换上去的,他扫视一圈,有三张跟世界杯有关,一张是世界杯赞助商,一张是足球解说员代言的品牌,还有一张是护肤品广告,代言的女明星穿着足球服,他看着那个女明星,“马上又可以看世界杯了。”
“你看吗?”她问。
“看啊。”他说。
“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会喜欢看世界杯?”她说。
他没有回答,看另外三张和世界杯无关的广告,一个卖蛋糕的,一个卖二手车的,还有一个是治疗失眠的枕头。
“我们有没有一起看过世界杯?”她问。
“好像没有,你看吗?”他说。
“看过几次,看不懂,不过感觉还挺让人激动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伸手按下楼层按钮,他们没有再说话,一起看着变化的楼层数。
“世界杯是几年一次?”电梯到达第十层的时候,她突然说。
“四年。”他说,看着电梯显示屏,突然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她翻了个白眼。
他摇摇头,忍住笑。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她说。
“三年半吧。”他说。
“难怪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喜欢看世界杯。”她笑。
“哈哈。”他跟着笑,看着电梯楼层数继续变化。
电梯到达,走出电梯后,她在门口处蹲下,张开双手,他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后他低头对她说,“你刚才也是从一数到十吧?”
她抬起头,“怎么了?”
他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转动钥匙,拉开门,一只猫一下就从门缝里闯出来,跳到她的腿上,他扶着墙壁脱鞋,“刚才你也是从一数到十吧?”
“是啊,怎么了?”她她低头抚摸这只猫。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耸了耸肩膀。弯身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刚走进卫生间,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显示是“萧吉的妈妈”。
02
酒吧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章林,他站住打量了一圈,空间不小,人还不算多,没能发现他要找的人。
吧台那里有一个女服务生正背对着他和酒保说话,他想走过去问一下,那个服务生转过身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瓶福佳啤酒,嘴里还叼着一支手卷烟,眼睛微微眯起。
他刚想开口打个招呼,可是发现她的金发不是染的,不知道该和她说中文还是英文。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麻利地侧过身,从他和一张桌子的缝隙间挤了过去,两个硕大的乳房碰到他的左手臂又弹开。他吸了吸从她烟头上冒出的烟,低头掏出裤兜里一包皱巴巴的金桥,拿出一支软塌塌的烟,把它撸直,叼住点火,然后走到吧台前。
“萧吉在哪?”他问酒保。
“谁?”酒保一边给一个坐在吧台上的女人调鸡尾酒一边扭头看他。
“萧吉。”他重复。
“不认识。”酒保把调好的酒递给女人,往她的深沟里多瞟了一眼。
“他这两天才来你们这里当服务生的。”他右手叼着烟,左手手指在台面上轻轻敲打着。
“你说的是jack吧,我们这就他也抽金桥。”那个金发服务生端着空盘子回到吧台前,把盘子放在桌面上用很流利的中文对他说。
“哦?”他看看了自己放在桌面上的金桥和打火机,看着金发服务生,“jack?”
“jack,有人找你。”金发服务生抬头往楼上喊。
萧吉从木头栏杆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
他抬起头伸出手朝萧吉挥了挥,吐出一口烟。
“靠。”萧吉收回了脑袋。
一会后,他出现在吧台前,也掏出一支金桥点上,脸色苍白,眼圈特别黑,像是得了抑郁症很久似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马可说的,你妈老最近老给我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担心你死了。”章林说,“她说只认识一个你在北京的朋友,那就是我。”
“好吧,你要喝什么酒,我请你。”萧吉侧过身对酒保招手,他也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深沟,有个男人站在边上和她搭讪,她低头喝酒,不搭理。
“你知道我酒精过敏。”
“真是难为你了。”萧吉给自己要了个熊猫,酒吧打开盖子后直接递给他。
“你在这上班还能喝酒啊?”
“你们不是都怕我关在房间里会臭死吗?这个酒吧老板是我书友,那天来找我借书就叫我过来帮几天忙,刚好夏天也到了。”萧吉耸耸肩,又喝了一口,“这酒就是我的工资。”
“你非要每年春天都发病吗?”他把抽到头的烟按进烟灰缸,又拿出一支点上。
“你朋友啊?”金发服务生用手肘顶了顶萧吉的胳膊。
“我敌人。”萧吉说着给她介绍,“章林,当年我们乐队的吉他手,他的手指可快了,你肯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