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48)
“季无谢。”林清嘉忽的仰起头,看向他,目光闪烁,欲言又止道:“你……”
女孩一双鹿眼般的眸子瞪得圆圆的,仿佛漾着细碎星光。这半试探又退怯的模样。季无谢眯了眯眼,怎么说呢,让他想起在阳光下翻开露出雪白毛色肚皮和粉粉肉垫的小猫崽崽,看见人时既想靠近又畏缩的情状。
季无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怎么?”
林清嘉顿了顿,摇头道:“没事。”
算了,她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万一他觉得无趣了反倒适得其反。
季无谢“嗯”了声,叫来许砚。
季无谢道:“方才来这休息室的女眷们,你去查清楚,都有哪些人。她们好像很喜欢玩水啊,这港湾里的水让她们玩个够,记得,还要灌些到肚子里去,这才尽兴。”
许砚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是。”
林清嘉:“万一弄出人命来了怎么办,况且,里面有好些人是无辜的。”
季无谢笑了笑,“无辜?那你被按住时,她们可有人出来阻止?”
“从她们拔刀杀人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自己必将死于屠刀之下。”
林清嘉沉默不语。
当天晚上,唐婉柔等人像饺子下锅一样被扔进海里,数十人在海水里扑腾着,挣扎求救,场面一度十分壮观。有不会水的,挣扎一会儿,便沉下去了。
蹊跷的是,事后查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
*
月光铺了一地的亮银色,街道行人车辆渐少。
墙角的小猫不知被什么东西追赶了一下,“扑咪”一声跳跃过去,连餐桌下的食物残渣也来不及去衔走。
夜色浓重,露天小酒馆也快打烊了,蓝白色大伞撑开下空间的客桌上,杯盘狼藉,有伙计正在动作利落地收拾着碗筷。
掌柜的在柜台边偶尔拨一拨小算盘,不时又去门边上踱步,望向最后一桌的客人,一脸愁容。
最后一桌的是个姑娘,桌面上已经摆了三四个小酒瓶了,还在就着花生米,慢吞吞小口小口地喝着酒。看她那模样,已然是醉了的。
再耽搁下去,都快凌晨了。
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真是的,耽误人睡觉。
掌柜想赶客,冲过去说,打烊了!小姑娘,快些回家吧!
也不知是哪家闺女,大半夜喝得烂醉如泥的,身边还有个男的,不三不四的。
这要是他家闺女以后这个样子,他可能是要打断她的腿的,没有规矩,不成样子。
顾虑就在她身边这个男人身上。他穿一件黑色皮衣,寸头,脖子上隐隐有刺青往下蔓延。模样看起来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不是善茬,十有八九是道上混的,带刀带枪杀人如麻的那种流氓大亨。
眼下这世道,可不太平吶。什么样的人都有。
因着这层原因,掌柜不敢直接过去赶客,惹怒了那煞神,可就不好了。他这种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但观察一段时间,到底有些良心不安。
因为这姑娘都醉成这样了,男的在旁边看着,滴酒未沾,清醒得很。那万一他要是欲行不轨,岂不是方便得很?
掌柜在犹豫要不要找警署的大人来帮忙。
一来为了他自己,一来也为了这姑娘。
正犹豫着,刚才靠近停住的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
“林清嘉?走了,回去?”季无谢晃了晃她。
林清嘉没有抬头,她一只手扶着额头,样子懒洋洋的,只轻轻“嗯”了一声。
季无谢转头看向陈冼,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说的,林小姐,很好?”
陈冼笑笑:“你看她这状态,自我感觉良好。”
那林清嘉要喝酒,他总不能拦着吧?那也是人家的自由。
季无谢叹口气。算了,早知他做事不靠谱,谁知如此不靠谱。
季无谢扶住林清嘉肩头,欲把她扶起来。林清嘉这才察觉到有人来了,她抬头,笑了笑:“季无谢,你来啦。”
林清嘉面色酡红,像是涂了过重颜色的胭脂,嘴角边还有红色的花生米衣子。
她笑起来,腮边位置出现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像个小括号。季无谢指腹抹上去,替她擦掉花生米衣子。林清嘉的笑便停住,抬眼,怔怔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
林清嘉拿手拍了拍额头,道:“我有些困。”
季无谢瞧着她细致的眉眼,眼底浮出柔色,“好了,乖,想睡你就睡会儿。”
林清嘉眼神放空,停了大概两三秒,忽然道:“你,想睡我吗?”
季无谢眉心一跳:“?”
这小姑娘,挺会抓重点的。
季无谢目光幽深,舔了舔唇,偏头笑了下,“嗯,可以不?”
林清嘉似是思索着,道:“也不是不行,我承认你有一点姿色。”
陈冼在一旁听着他俩的对话,表情呆滞,头皮发麻。
季无谢将林清嘉抱起来,对陈冼道:“你,去结账。”
陈冼跑得飞快。
26.池塘生春草
月明星稀,孤冷月光自云层中洒落,车辆鸣笛时而惊起电线杆上休憩的一只飞鸟。
林颂从白鸽腿上取下信条,将鸽子放了出去,关上木窗。
都城即将有战乱,他得尽快离开。而眼下,还有另一桩令他棘手的事情。
自从接手林家医馆,和李虎合作以来,这医馆便成了李虎生意往来的一个窝点,时不时走私些违禁的药材和器具,弄得林颂心惊胆颤的。前些日子,林颂负责的一批货不知道被谁给扣去了,出了纰漏,李虎那里不好交代。
房门轻叩,林颂收了纸条,看向走进来的林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