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盒与七剑客(109)
一套组合拳下来,他们说不厌,向春生也要听厌了。
每等向春生和向夏锦经过时,他们总要特意强调一下自己曾经悲惨的上学路,什么单车徒步十几公里全是石子路,顺带再拉踩一下她们现在优渥舒坦的环境。
她们两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黄白相间的瓜子壳和香烟蒂,加快速度离开那里。
年龄的鸿沟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小孩没什么可怀旧的,难不成向春生还能委屈地抱怨——初中以前的年夜饭她吃得是泡面吗?
那个时候向成明的物流运输公司才刚刚起步,大年三十正是运输海鲜活蟹的旺季,年轻气盛的他还沾上点赌,蒋月华每天都提心吊胆与其呆在家里还不如一直跟着走南闯北,可怜的小春生则是一个人跟着外婆住。
外婆很宠她,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她很好哄又不好哄,好哄到一碗泡面就能应付,不好哄是一大桌的菜放着不吃非要吃那口泡面。
向春生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确实有点矫情,居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关注。
事实证明除了外婆没人会记得。
“走吧,姐姐。”向夏锦全副武装好,准备带向春生去买烟花。
全副武装的意思等于穿上豹纹花色的保暖睡衣,穿上奶奶手缝的棉鞋,围上围巾,带好帽子,入乡随俗。
以前向夏锦可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她小时候是不敢走石子路的娇娇小姐,去哪儿都要穿蓬蓬公主裙,害怕世界上所有的昆虫,哪怕路边草丛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幻想到那些恶心的虫子爬上她漂亮的鞋面,所以小时候的向夏锦根本离不开向春生。离开了她就连攀爬躲避的杆子都没了。
小时候的向夏锦总是对这个地方有着一种特殊的嫌恶,别扭又奇怪,她觉得这里很土很不入流,一万个不愿意坐爷爷那辆老旧三轮车,她觉得自己的公主裙就应该坐在小轿车上,后来,深陷玛丽苏文学的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小说女主那样善良不嫌贫爱富的美好品质,又开始厌弃自己。
向夏锦就是一个叛逆的很充分懂事的也很彻底的小女孩。
现在好了,她不修边幅的程度都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择豆角大队,向春生摇头无奈地答应道:“等下被调侃了可别带上我。”
她们两姐妹只要出现就会吸引大部分婆婆婶婶的目光,因为别人家的两个女儿都很优秀,便会招来很多的眼红。
其实,向春生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婶婶哪个是舅妈,她对血脉亲疏一向淡陌,都只是保持礼貌点头,向夏锦比她健谈多了。
“小夏呀,你怎么穿成这样,比起小时候变化也太大了吧。”
“对啊,我在街上走没有她妈在旁边根本就认不得,小夏下次见到阿姨可得喊我一声。”
向夏锦脸上的笑都快僵住了,这群人还是舍不得放她们走。
“两个人成绩都很好吶。”
“都长高了,变漂亮了,瘦了。”
“是说不是,小春变化也大的很,就是脸上是哭是笑舅妈一直都分不清,小春你从小就这样。”
“这样的小孩确实有点……”
令人咋舌?
向春生难道要陪笑吗?她从小不一直都顶着这张苦瓜脸过来的,还没习惯吗?
他们总是想在言语上拿到属于自己长辈的权威,逼迫向春生做点不符合个性的事,站在他们角度或许能算做好意吧。
“小外婆,婶婶我们买炮仗去啦。”
向春生被向夏锦拉进了小卖部。
她的唇角带笑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在走进门后便立马收起,向夏进不希望听到有关姐姐的一丁点不好。
向夏锦看着人很火烈,但是也就只能玩一些毫无威力的仙女棒,倒是向春生手里扛着与她这张脸非常不符合的大件烟花。
点燃了仙女棒,那一抹笑在金色的光下显得格外干净明媚,倾吐着属于少年人的快活与鲜亮。
在细小的烟花线断裂的那一刻,向春生发出一声轻叹。
恍惚间看见了花树下,两个孩童的嬉闹。
“姐姐,快点接上,要灭了。”
一阵风吹过,火光告别短暂而又脆弱的生命,化作灰烬。
“吃饭啦~”蒋月华把院子里玩的两个人都召了进来。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多到眼花缭乱,过年总是这样最热闹的一天做最多的菜,然后此后每一天都在解决剩菜,亚硝酸盐可不会管那么多。
女人们穿着围裙还在灶头忙活,而男人们早就把酒打开,如此畅快,小孩们则是拥有特权能够喝上心心念念的饮料,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可向春生却觉得不是滋味。
明明她们从早上买菜洗碗备菜做菜,精心准备了一天,可为什么还是迟迟不上桌。
“奶奶,你快来吃。”这句话她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可她依旧离不开灶台。
那个火热的东西像是褫夺了她的魂魄,任凭你喊她多少遍她也听不见。
男人们则是大快朵颐,女人们难道就心甘情愿?
后来的后来,向春生才知道,奶奶在小时候因为比大人先上桌被打骂,她从那之后只能是大圆桌的仆从,随叫随到。
总之,这顿饭她很难下咽。
新手机屏一亮,那是一张图片。
干净的餐桌,看上去就美味的晚餐,没有铺张浪费的山珍海味,就只是中西结合比平常丰盛的晚宴,这是陈念荒发来的他们家的年夜饭。是向春生从未看见过的那种其乐融融。
【陈念荒:想吃吗?】
【向春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