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盒与七剑客(23)
“什么?”
陈念荒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太自然:“就是成渝医院。”
“哦。”
向春生恍然大悟,那是她叔叔家开的牙科诊所。
语气里没有恳切,只有威逼利诱:“最好别去。”
陈念荒请求态度一直都很差,他不善于求人做事,他擅长用最简单的手段威胁人,亦或是最坦率的方式利用人。
向春生眉毛微蹙:“知道了,没空去,东西给我。”不就是害怕被她戳穿。
这人未免有些幼稚,不过长这么大还害怕牙医这件事放在陈念荒这种人身上,确实挺丢脸的。
向春生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笑声很轻,再轻就被雨声盖过了。
陈念荒的动作停顿了,那件套着塑料膜袋的衣服被她从手中抽走。
眼睛完完全全停留在她脸上的那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牧区草原上随处可见的蒲公英,蓬松柔软,捧在手上,被风吹散了,破碎亦生动。
即使乱雨打湿发梢,覆在脸上,也丝毫遮挡不住眼里的光。
他似乎闻到了她周身若有似无的味道,像是咖啡液上搅打奶油的香味,近似乳木果香。
陈念荒意识到两人距离靠得过分近了,后退了两三步,腿不小心撞到了铁杆上,痛且狼狈。
向春生丝毫没注意到,她正在检查手中的校服。
两个人各站一边,狭小的廊道也显得异常空旷。以往电视剧总会上演一男一女被意外锁在器材室的离谱剧情,反正,陈念荒心里闪过了无数这样相同相近似的画面。
太可怕了。
“走吧。”他步子迈得很大,率先出门拿着自己的那把伞。
朋友的折迭伞相对来说比较轻。
雨下得大,向春生也没打算在器材室试穿校服,便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才发现陈念荒把雨伞换了,那把大黑伞在他的手里,她没说什么慢吞吞地跟在了后面。
空中雨幕低垂,几乎要完全笼罩大地,不留喘息的余地。
在一楼的门廊前,她把那顶折迭伞沥干水,收好还给了他。
陈念荒接过伞就走了,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谢啦。”
“这有啥。”
“下次再聊。”他拍拍朋友的肩膀。
……
两人寒暄余下的向春生就没听到了。
一个人走回了教室,看着窗边划过水痕,也像指甲在她心上划了一道,留下印子。
向春生有点羡慕陈念荒,羡慕他能够随时遇上朋友,随地借到东西,不过也就停留在这个程度,主要还是震惊,以他为人处事的态度,还能有这么多朋友属实不易。
三节夜自修,向春生做作业只需要花费一节课,剩下的时间她都用来做练习题。
桌面上放了很多课本和习题册,按照不同科目、大小颜色排布地格外整齐,剩下的空间刚好够放下一张试卷。
对她而言,把书本理整齐不算增加负担,反倒格外解压。并且还能提高工作效率,看着也赏心悦目。
不像某人,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支笔。所有的书都放在课桌里,只有在用到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周柏羽则是另一个极端,他桌子上的书都可以搭一个枕头堡垒了,严严实实地把人挡完,美其名曰,老师眼不见为净,值得一提的是,那个书架是粉色的。
向春生每次尽可能地避开去看他的座位,以免糟心。
*
放学铃还未响,大家早已整理好书包,准备好倒计时。
窗外的雨还是很大,暗暗的色调像是丹麦电影那般安静,向春生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文《关于螃蟹、桂花、睡衣和小笼包的十种解释》或许等场雨过去,应该就是渐凉的秋。她马上能闻到嚣张的早桂气焰、拆掉一只母膏蟹淋上醋汁随后吃干抹净、喝上一碗甜滋滋的鸡头米、穿上压箱底带着陈年气息的亚麻睡衣。
想想这场雨变得不那么糟糕,只是眼下有点棘手罢了。
好在家里距学校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不算路上避雨的廊,露天需要淋雨的距离也就一两分钟。
正当她在脑里计算回家路线时,桌子边上被放了一把黑伞。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擦干净还我。”
说完就走,陈念荒一向如此,从来不关注别人做何表情,是何态度,他只做自己想做得。
向春生的瞳孔放大,她只觉得惊恐。这人并不和同龄男生那样喜欢冒头淋雨耍酷,也不像那种会大公无私帮助别人,分享自己手中雨伞的善类,这样只会让人认为他另有所图。
向春生撕下一张便签,把伞放回了他的位置,脑子里已经筛选出了最优解:那就是淋雨自己回家。
其一,回家的距离很短淋不到多少雨;其二,明天如果不下雨这把伞从家带到学校会很显眼;其三,陈念荒人出了什么问题目前无从判断。
说服自己后,她的身影没入雨幕。
这双鞋子大概率是穿不了了,向春生进门把蓄满水的鞋子倒放在鞋架上。
蒋月华看着浑身湿透的向春生,无比懊恼:“哎呀!我忘记了,今天下雨,没提醒你带伞。”
向春生低头为那双报废的鞋子默哀了几秒。
这句话好陌生,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回想起小学。
记得那是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了一场朗诵比赛,每个人的小脸被画得像猴子屁股,女孩们穿着白色公主裙,男孩穿西装,规定统一要穿白色的鞋子,向夏锦这人老是丢三落四,比赛那天也是,没穿白鞋。当时的她万分羞愧,六神无主,她的妈妈像是踩着七彩祥云的天兵天将,放下手头的工作,快马加鞭过来给她送鞋子,向春生依稀记得那是一双泛着柔光的缎面白色玛丽珍鞋,一边数落着一边帮她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