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同殊(24)
有人过来帮他们点餐,服务员张口就是一嘴别扭的中文,一问才知道,他是这家店的老板,是日本人,人手不够,才临时来帮忙。
仝姝愣了一下,还没等老板打开翻译软件,她就用日语流利地和老板打了招呼,老板显然也吓了一跳,两个聊了几句。
她当年本科准备申请博士的时候,也考虑过东京大学,为了拿东大的奖学金,读本科的时候她用两年考过了N1。
肖瑶惊讶道,“厉害呀姝姝!”
仝姝帮着其他三个人跟老板点菜。
万里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时间的力量在此刻具象化。曾经课桌间,那道连A4纸都塞不进去的缝隙,八年间早已被无数个日日夜夜冲刷成巨大的鸿沟。
自己已经缺席了她三分之一的人生。
心口一下子过电般又酸又麻,难受得厉害,他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很快,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寿司,仝姝额外要了一瓶八海山。
谢婉意端起味增汤浅浅喝了一口,看向仝姝和肖瑶,杏眼弯弯,“算起来,咱们三个真是好久没见了,从毕业到现在,有八年了吧。”
肖瑶拿起毛巾擦手,笑着纠正她道,“你忘了,这还有一位呢,大家都好久没见了。”
谢婉意好像就在等肖瑶这句话,她笑了一下,手指沿着耳廓,轻轻地向后撩了一下垂在鬓角的长发。
“和万里吗?我们还好,之前都在波士顿,也就不到一年没见。我毕业以后又在波士顿工作了几年才回国,万里,我记得......上个月回来的?”
仝姝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手微微一顿,酒撒了一些出来。
“你们一直都在波士顿.....上学吗?”
“是啊,万里没提起过吗?我在Berkelee,他在MIT,我们还是邻居呢,万里经常……” 谢婉意一副惊讶极了的样子,寿司蘸了山葵和酱油,她用筷子夹住,一口放进嘴里,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仝姝。
万里放下筷子,硬生生打断谢婉意的话,“我和舒昂是邻居。”
“有什么区别,我不是经常去我哥家住吗。”
仝姝半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只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了,辣得她咂了咂嘴。
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杯子,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还是上个月才知道他一直在美国。当年他一下子人间蒸发,连个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他被车撞死了。”
万里的脸色早就不好看,此刻更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仝姝,他心脏开始抽痛,强压着情绪,“你一定要这么说吗?”
仝姝抬眼,冷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是啊,我以为,你......”
肖瑶看了一眼万里,只见他眉头早已压了下来,满脸阴鹜,顿觉大事不妙,连忙捂住仝姝的嘴,另一只手夹了只金枪鱼寿司放到她嘴边,“姝姝,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林婉意低头的瞬间眼波流转,视线扫了万里一眼,也识趣地不再说话。
又冷场了,筷子相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肖瑶这顿饭真是吃得难受至极,饭桌上没人说话,她觉得太尴尬,便又开始问谢婉意工作上的事。
谢婉意边吃边跟她聊了起来,说前两年在美国的电影公司上班,太累了,工资也不高,回国以后就一直在家里的公司。
话锋一转,她目光又看向仝姝,“仝姝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日本酒的度数不低,仝姝一杯接一杯喝下去,脑子早已经宕机了。
“苏黎世。” 她说
“在苏黎世待了几年?交男朋友了吗?”
一道期待的目光投了过来,仝姝半低着头,浑然不觉。
“三年。”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第二个答案却像卡在了嗓子眼里,她每次想张口,胸口就传来一阵密密麻麻地刺痛,嘴唇嗫嚅半天,终于哑声道,“在谈。”
谢婉意先是看了一眼万里,见他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身子往仝姝那里探了探,加深了这个笑容,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
“恭喜恭喜,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别忘了叫我,我随个大红包。”
桌子上四张脸一下子黑了三张。
肖瑶心底还是向着仝姝,一看谢婉意来者不善,当即换上一脸假笑,半开玩笑道,“婉意,你快吃吧,餐厅是吃饭的地方,不是在村口当二婶子的地方。”
一顿饭不欢而散。
四个人住在四个不同的区,万里开车,先将家最近的肖瑶送了回去。
仝姝已经在后座上靠着睡着了,肖瑶下车的时候把仝姝放倒在后座椅,跟另外两个人连招呼都没打,关上车门就径直往家走。
“你生气了?”
车上就剩三个人,仝姝睡了,谢婉意这话是说给万里听。
他过了好久才轻笑一声,“谢婉意。”
万里压低了音量,声线却愈发磁性慵懒。
这是万里第一次叫她全名,她心里咯噔一下,瞟了一眼驾驶座那人,选择继续装傻,“嗯?怎么啦?”
男人眼睛始终盯着前方的路面,听起来无所谓的语气却说着最重的话,“如果今天是你哥坐在这,他现在已经进医院了。”
“你......!怎么,我今天说的话有一句是假的吗?” 谢婉意声调一下子拔高,仝姝在后座翻了个身子。
万里再不回应。
直到谢婉意下车,他才猛地拉开车门追了上去。
“那封信,你没有给她,对不对。” 路灯下里,他目光灼灼,直接烧进谢婉意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