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同殊(37)
“你觉得嘞,咋样。” 她扯了扯仝姝的袖子,又扭头看向身后的宋一帆。
“挺好。”
俩人异口同声。
只是宋一帆正低头看向肖瑶,仝姝的眼里则全是那个正在弹琴的人。
他身上蓝色的校服慢慢变成灰色的低领针织衫。
她感觉身上仿佛有熊熊火焰正在猛烈燃烧,眼球都烧得生疼,视线模糊到有些看不清,脑子更像是被轰炸过一样,整个人呆坐着,直到最后几句才回过神来,重新拿起麦克风。
两条质感截然不同的声线跨越了时空交缠在一起,两颗心脏分享着同频共振的跳动。
“But most of all(但最重要的是)”
“when snowflakes fall(当冬雪飘零的时候)”
“I wish you love(我愿你找到爱情)”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中,舞台重新回到黑暗。
仝姝下了台,冲开人群,一刻不停地大步往外走。
周围似乎有人喊她的名字,但她顾不上回头看。
她的大脑已经拉响了最后的警报。
再待下去,她就完了。
在前台匆忙取了外套,她像踩在软绵绵的云彩里,找不到着力点,一路脚步虚浮,硬生生走出一条S型的轨迹。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她没有犹豫半分,把棒球外套展开披在头上,径直冲进雨中。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
回家就安全了。
外面的风雨,今晚的一切,在明早睡醒后就再与她无关。
仝姝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只管顶着雨闷头往前走,直到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笔直的马路在她眼中逐渐扭曲。她头痛欲裂,终于还是压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蹲在路边花坛哇哇吐了起来。
她保持着双手环膝的姿势,地砖上的雨滴肉眼可见得越来越大,头顶的雨却不知道何时停的。
身后递过来一瓶水。
她用手指推开。
矿泉水瓶再一次递过来,瓶盖被拧开。水很满,她再推开的话,水会洒在自己身上。
只好接过。
她漱了漱口。刚才吐完以后,胃瞬间舒服了些,头却依然晕得厉害。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她精心梳理的,有逻辑的说辞,好不容易就要说服自己的大脑。
头顶的伞没动。
仝姝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那人不拉她也不扯她,只举着伞在后面跟着,她快他便也快,她慢,他也慢。
走走停停,竟是一滴雨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点,回头朝着那人绝望地大声道,“有完没完啊,你能不能放过我,算我求你了,上次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说完,用力戳了两下他的心口,红着眼,一字一顿道,“你和我,陌生人,听懂没?”
那人的半个身子淋在雨里,浅色的风衣外套已经被雨水洇成深褐色。
“还有,少跟我玩苦肉计。以前学我抽烟,现在又跟我来这套。你出点什么事,我可担不起那个责任。哪天你要是真死了,万里,我可不会去给你烧纸,我得在一整个小区放鞭炮。”
男人忽地俯下身子,伞也跟着他的动作抖动,扑簌下一串雨滴。
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压住她的唇,他注视着她的眸子黑如点漆,眼底比这场秋雨更加冰凉,“闹够了么?发酒疯也要有个限度。”
“你心狠,苦肉计在你这不管用,这么多年你不还是没戒烟,我知道的,可是我也没别的办法。”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他吸了吸鼻子。
鼻尖泛红,看着竟让人有些心疼。
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轻飘飘的两句话将她死死噎住,她红到有些不正常的脸扭到一旁,犟着,不肯道歉。
其实刚才那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的太过分,已经踩到万里的红线。
她这几年已经很少会被其他人影响到情绪,可是只要遇上他,不管过了多久,她一秒钟便会退化成敏感且失去控制的野兽,他一t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好的也罢,坏的也罢。
万里直起身子,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去提她的衣服,叹了口气,“车一会儿来,外套穿好。”
凌晨,又下着雨,别说车了,路上连个鬼都没有。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扒拉手机,都不说话。世界安静,只听得见雨滴落在伞布上的声音。
一直蹲着的那个人忽然起身,握住愈发往她那侧倾斜的伞杆。一如上高中时,他在车站等她时的那样。仝姝默不作声地将这把倾斜了十一年的伞扶正,哑声道,“就这样,别再动了。”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开着雾灯,稳稳停在二人身前。
司机从驾驶座出来,恭敬地笑着,拉开车门,从万里手中接过伞为这二人掌着。
“辛苦了,李叔。”万里点头致意。
中年男人朝万里又笑了一下,只摇了摇头,嘴唇动了两下,喉咙却没有发出声音。
男人低头看向身旁那人,似乎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似的,牢牢钳着她的手腕,声音与动作完全不相符,语调温柔极了,“我向你保证,送你回家,我接着就走。”
chapter 24
车体十分宽敞,仝姝缩在座椅上,头痛得厉害,像有人拿着刀硬生生将脑袋劈成两半。
这车她有印象,从前一直是这辆车接送万里上学。有一次超哥来学校门口找她,看见这辆车,还朝她感慨道,“这省实验的有钱人就是多啊,一百来万的奔驰就算了,一百来万的面包车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