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大户的主母日常(62)
“这位奶奶,桌子上还有化淤血的汤药,你再喂她喝些,看能不能喂进去。再过一时三刻,这死胎若还是下不来,她怕是……”
沈绮伸出手,止住了她后边的话。
她三步并两步,端了桌子上尚且温热的汤碗,旋即回到床前。
小瓷勺子一口一口将汤药递过去,却都从干瘦凹陷的脸颊边流走了。
孙雪意已经疼得意识涣散,也许还掺着绝望,根本没有张口喝药的心思。
沈绮瞧着下边的斑斑血迹,急得没有法子。
越是急,越是手抖。
手越抖,越是喂不进去。
眼看呻吟声越来越弱,孙雪意半合着眼睛,就连薄如蝉翼的眼皮,都隐隐有些发青。
沈绮没有见过濒死的人,却看得出来,她快死了。
她想死,想和这个注定生不下来的孩子,一起去死。
沈绮见她多半活不了,心中大痛,索性放下汤碗,扶着她,抱在自已的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她被汗打湿的头发。
“好姑娘,你别睡,喝了这碗药。等喝你下去,就不会再痛了……好乖乖,你别睡,喝药来……”
她的声音满是哽咽。
这是小时候,娘亲哄自已喝药的歌。
每次生了病,娘亲就把小小的人儿抱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且拍,且唱。
“小月儿,我的乖,你别睡,喝药来……”
……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儿动了一动。
沈绮忙低下头看。
孙雪意睁开了眼皮,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已,眼中满是因为用力挣出来的血丝。
沈绮见她睁了眼,不顾地擦自已的鼻涕眼泪,只用一只手,拿起放在床边的勺子,舀了半勺汤药,递到她的苍白的唇边。
“来,喝一口……乖……再喝一口……”
半勺半勺的汤药,终于顺着喉管流了下去。
沈绮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
“下来了!”
稳婆大喊一声,随即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块,被拎了出来。
沈绮只看了一眼,马上移开了眼睛,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啧啧,是个男孩。”
稳婆叹息一声,又查看了被子下的状况,确定她不再流血了,随即出去给谢家众人交差了。
孙雪意累极了,许是因为不再流血了,一直被沈绮握在掌心的手,不再那样冰冷。
沈绮不敢动,更不敢走,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继续握着她的手,抱着她睡去。
就像,抱着一个生病的孩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血腥气终于散了些,那位大夫又进来把了脉。
“有惊无险……差上这么一点……只能慢慢养着……以后再也……”
沈绮的耳朵,有一阵没一阵地嗡嗡响着,有些听不清楚身边人说话。
等到小巧儿把床铺勉强收拾干净,又把昏睡的孙雪意安置好,扶着沈绮起身的时候,她才有些真切的触感。
一掀帘子,谢聿铎还站在门外等她,肩上眉间都落了一层雪。
“你……”
沈绮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就倒在了他的怀中。
第51章 心爱的人儿
“惊惧失神,心火妄动,气血亏虚……”
又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夫,口中说着病症,提笔写下一张新的药方。
还是那句话—— “只要退了高烧,二奶奶就没有大碍了。”
谢聿铎听一句,心就提紧一分,到最后也没放下来。
这些天,谢家大宅里,大夫往来不绝。
孙雪意难得死里逃生,沈绮也一直高烧不退。
谢聿铎接连请来了三五个平山城中最有威望的大夫,给出的诊断都差不多——
二奶奶没有大碍,退了烧,就能好了。
自从那日被谢聿铎急步抱回了自家卧房,沈绮身上就起了热,额头烧得滚烫。偶尔,口中会有些喃喃呓语,等他贴过去跟她说话时,她又陷入了昏睡。
药是能喂进去的。
用勺子,用管子,用舌头撬开牙关,他想方设法让她喝了药。
高烧当夜就退了。
但她还是没醒。
他把外出多年积攒的药材、在西南边陲上重金购来的丸药,一盒一盒拿给大夫看,得到的总是摇头。
“这药极好,却不对症,也着实没有必要。二奶奶的病很轻,用不着吃这么重的药。”
可她,就是昏迷不醒。
谢聿铎想先替她尝一尝药效,再给她喂下去,试上一试。
他自已一连尝了四五种,感觉都没什么大碍,可等喂到沈绮的嘴边时,他又退缩了。
实在是不敢。
实在不敢让她冒险。
正月十六,银狮街生药铺子重新挂彩开张,可谢家的两位管事的爷,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谢家上下都在细心照顾绝处逢生的孙雪意,只有他,守在昏睡的沈绮身边,寸步不离。
守到夜深人静时候,他心中实在后悔。
元宵夜,真不应该在街上乱逛,也不应该冒着雪带她回来,更不应该在浴桶中肆意纠缠她那么久。
尽管,没有一个大夫说她的病因里有受寒这一条,他还是很自责。
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儿,这个在万丈山崖的马背上还能谈笑自如的汉子,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到了第三日破晓时分,他吩咐人去准备车马,下定了决心,要带她去省城医治。
如若不成,就去京城。
再不成,就云游四方,为她遍寻偏方古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