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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短歌行(175)

作者: 南洲 阅读记录

阿元挣住脚步,语音发慌:“我不走,我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布告,我要亲眼看看……”

渭川收起长生剑,轻推了江玄一肩膀:“你们先走。那布告由我去拿。”

王宗突然沉沉开口喊了一声“孟章”,孟章即刻会意,跟上渭川急行的步子:“渭川兄弟,我与你一同去。”

江玄掠过眼看了看孟章的背影,没有说话。他们三人先行到林中歇脚,不多时,渭川与孟章便携着那张布告折返。

阿元急急抢过那张布告细看,布告上的她形容潦草,想必是各寨的画师照章摹画,落笔有高有低。肖像底下是贝币形的图案。她伸出纤纤细的一个指头,贴在那图案上一个个数着,江玄看见她的手正不住打颤。

一行是八个币,另一行是十个币。

一个币,一千钱。

布告从她颤抖的手里落下去了,跌在沙土里,她潦草的那张脸被折断、被脏污。

她要买她的命,不论生死!

江玄上前拥着阿元的肩,架着溃倒的她背离众人,走到密林深处的一泾枯水旁。

阿元深深伏在丈夫的肩头,良久。

“她真要杀了我……是,她做得出来这事。我早该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同我,是死生不复相见。”

江玄见肩头被她的泪浸湿大半。

阿元低垂了眉眼,空空睇住地上的枯水痕,像是顾影自怜,又像是顾影自恨。

江玄道:“这布告想必贴满了各大寨,我们不能再往前。走水路回去。”

阿元轻轻挣脱丈夫,声音微哑而决绝:“不行。青姐此番,定蒙她不喜。女帝性情难测,恶之则欲其死,我怕青姐……”

江玄箍着她的手腕,神色肃严:“让王宗去探楚青鸾的安危。王宗若真是王登斗之子,女帝也必不会为难于他。甚而……”

阿元摇摇头:“你分明知道,王宗此行,未必……”

“可我不能由着你去冒险。若你实在担心,便躲在这里。我同渭川……”

“江玄,没有我,你们谁都进不了王寨。”

“可是……”

阿元的手指贴上来,封住丈夫的嘴唇,她的眼睛仍是空空荡荡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缕幽魂。

“不光为了青姐,我还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南越女帝,我那狠心的……娘亲。”

“阿元,何必与你母亲苦苦纠缠?”

“因为那是我的母亲。我自她而来。不纠缠是不可能的。”阿元蹙着眉头,“有一日,我或她死去,一切才会止息。这就是血亲。”

114.归途险(一)

南越的月色,似乎比别处的尤其澄净,却也更为冰冷。此时,她如一弯千年霜、万年雪凝成的冰刃,高悬青冥,等着世人为祭她,流出清白的血。

阿元与江玄藏身高树之间,遥遥望向远处的王寨,两人心中万念纷飞,彼此间寂然无语,只将手轻轻一握。

两人一齐跃下树去,阿元自江玄身上翻出那张布告,指尖攥着布告一角:“咱们依计行事,你找根藤条将我捆束起来吧。t”

江玄卸下缠腰的软缎素带,将阿元双手背到身后,轻绑缚了个结子,自己俯身从地上捡了一根藤枝,缠在腰间混作腰带。

阿元道:“这也太作假了。”

“真用滕条去缠,怕你太遭罪。”江玄又从地上捡拾起易燃的柴木,“你借口身上药粉不足,不令王宗主仆跟来,只怕王宗未必那么乖觉守在夜天寨附近。”

“不是还留了渭川看着他们么?”

江玄失笑:“渭川能有多少心眼?王宗想甩开他,实在不难。”

阿元蹙眉道:“我已经提醒王宗了,夜天寨可是个大毒寨,他若是胡乱闯入丢了性命,我可没法子。”说到此处,阿元不觉想起夜翎,起了唏嘘之意。

江玄将拾来的柴火捆束一处,制成一个简陋的火把,举在手里:“这便燃起?”

“是了,守卫会看见的。”

江玄道:“只我们两个,太冒险了。”

阿元道:“在王寨,拼武力咱们全无胜算,人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我在王寨好歹住了这么些年,你不信我吗?”

江玄道:“我心里慌。”

阿元歪着脸轻轻一笑:“当年你只身闯入南越,倒不见你慌。”

江玄替阿元松一松身后缠缚的腰带:“怕了你,才添了这心慌的毛病。”

阿元催促他:“燃火吧。别担心,活者万钱,他们能活捉我,便不会叫我死。”

火折打亮,木柴哔剥作响,焦气散出。王寨的守卫,远远看见一星微火,在暗夜的丛林中时隐时现,朝着这座古旧的大寨,游魂似的飘忽而来,停在寨外一里处,喊道:“夜天寨向女帝陛下报喜。”

两个守卫见状,忙收住了发讯药弹,原来是悬赏布告有着落了。

年长些的守卫原地不移,年轻的守卫急急奔到火把处,果见一个俊哥儿,左手擎着布告,右手押着一个双手被缚的女子。年轻守卫正要低头细看女子面貌,火把却熄了。

山门下的年长守卫大声喊道:“怎么样?看清了吗?”

年轻守卫回道:“没呢,有火石吗?”

俊哥儿的声音低低道:“将她领到显圣门下,悬挂的两盏青铜灯,自然能照清。”

年轻守卫大约知道阿元身份不低,也不动粗,只轻按住她一只肩膀:“姑娘,走吧。夜天寨的,你在此等待,确定无误,我让寨内给你送赏钱出来。”

双手被缚,形容潦落,如丧家犬、失巢雀般,阿元回到了这个翻脸不再认她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