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短歌行(18)
青鸾身子一震,陷在雪地中仿佛起不了身一般。
阿元面目怔怔,眼底波光隐隐,楚一凰,元公主,还有南越女帝,这一切,似乎已经是很远很远的,如史书一般迢遥之事了。
“青姐,你文治武功,都远胜于我,我从前也常常想,若楚青鸾是母亲陛下的亲生孩儿……”
青鸾冷面道:“公主慎言。”
“青姐,我知道这担子不该由你来担,全是我一人任性,连累的你。”
青鸾面上,满心满眼不可撼动的忠诚,水满而溢,流泻出一股痴愚和冷酷:“陛下做的决定,绝不会错。”
青鸾说着,下颌抬得高高的,眼底睥睨,起身掸去粉尘般的雪。
阿元看着她,似笑似泣:“青姐,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只祈求多一刻的快乐。”
青鸾深深疲倦地阖上眼,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一个从前的元公主,一个现在的元公主,便这样立在茫茫雪地当中,一元初始,万象更新。或许这“元”字的封号不死,许多东西,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阿元还想说什么,忽觉自己脚下有活物瑟瑟而动,她低头一看,吃了一惊。
“这是……这……”
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便是雪掌柜驯养的那只雪狐,可此刻,这狐貍洁白的幼毛上,却沾着斑斑点点红梅乱色,令人心惊。
阿元失声叫出来:“血!这是血!”
阿元丢开手炉,一把抱过雪狐,青鸾失色之余,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刚想伸手去捉,阿元飞身如影,早已踏雪远去。
青鸾提气点地,在冷杉之间腾跃来去,追在阿元身后呼喊:“你等等,别……别去……”
青鸾打斗功夫虽比阿元强得多,可这轻身功夫,全南越也没人及得上阿元,都不知她从哪里学来这鬼魅邪功。转眼之间,阿元的身影已经t到了客舍门口,大门紧闭,她毫不迟疑,连人带风朝这门扑去……
一声怪响,门被生生撞开,闩门的横木散落在地,阿元一个旋身落于地面,斗篷上下翩翩,形如惊鸿,态若游龙,有轻云蔽月之仿佛,流雪回风之飘举。
她定睛一看,雪影与梅影背对背,都被牛筋似的一根精致小绳绑在厅中大柱上,两人散发乱鬓,面上道道血痕,唇边也溢出斑斑血渍,眼中迸射出困兽犹斗的狰狞之色。
而她们面前站的人,长身玉立,面容清俊,手持一柄风雅的洒金折扇。
阿元一声叱喝:“王宗,你要做什么?”
王宗面上是云遮雾绕的笑,答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在与她们吟诗作赋呢?”
“救命!快救我们啊!”梅影鬼哭狼嚎起来,“小郎君,这王八蛋拿了好可怕的渔网制住了我们姐妹俩!好不要脸!”
阿元正欲说话,突觉一柄刀架住了她的脖子。
王宗身边的孟章同管辽都按剑不动,拿刀之人,是鄂泰!
“爷,方才在门外,她来得太快,我这才一时没拦下。要不要一刀……”
“慢着!”
门外传来青鸾的声音,她提步快行,一柄青剑已经出鞘,同这持剑之人一般寒光凛凛,令人不敢逼视。
“别动她!”
鄂泰的刀全没有松懈的样子,只是盯着王宗的眼色:“爷,你看……”
青鸾带剑,孟章同管辽不敢怠慢,齐齐挡在王宗身前。
王宗目深似潭,重睫如影落潭水,将眼底斑驳成灰的,半明半暗之间,说不清他是怒,还是威。
“你说过他不会碍我的事。”
“那只狐貍跑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雪狐像是听懂了似的,飞一般从阿元怀中窜出来,奔到主人的脚下。
阿元惊呼一声,纤细的脖子便往刀上一磕,鄂泰分毫不避,阿元的血顺着刀口淌下来。
青鸾拔剑而起,直指鄂泰:“今天若是他死了,你们主仆四人的命,我一个也不放过!”
众人都被这话惊了一惊,只有王宗仰天而大笑:“好!好一个青鸾姑娘!这江二公子的命这样贵重,我可不敢拜领!鄂泰……看好了,伤不得,也放不得!”
阿元怒火攻心,恨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王宗瞧着他,似乎觉得好笑:“我倒想问一问,尊驾来这玉昆仑,是做什么?”
“我?”
“我想,咱们一行人,都是找同一样东西来的。”
“是什么?”
“睡火莲。”
“睡火莲?这是什么?”
王宗悠悠吐出八个字:“异香满径,金紫含光。”
阿元这才恍然大悟:“这睡火莲就是白及老人找到的,能解百毒的奇花?”
青鸾心中暗想,原来王宗同江玄一样,都在找这味奇药,可江玄他们,连这味药的名字也不知道,是神农谷谷主没有告诉他们?难道那谷主告诉了王宗?
阿元又说:“你找睡火莲便找,绑掌柜的做什么?”
王宗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两个年轻女子,守在这深山做什么?”
“你是说,她们也是来夺那睡火莲的?”
青鸾忍不住开腔:“她们是守着花的人。我想这睡火莲既然是一味奇药,怎么能叫人白白取走呢?”
阿元心中暗道,对呀,南越的太一丹,也是有专人把守。
梅影大叫:“冤枉!什么睡莲不睡莲的,我从来没听过。我们姐妹俩是南楚人,几年前才来这山里的,真的是我师姐这怪癖,喜好冷清,才在这里住下,没别的!”
阿元附和道:“是啊,若睡火莲是这玉昆仑雪山的圣物,他们肯定会找雪山上的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