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短歌行(79)
阿元惊讶道:“任罗衣?那她还和气生财?”
“那郑公子同我们东家,也是自小有结交的。他见东家生意做得好,名声又不及闺阁里的待嫁姑娘,便来讲亲,要娶东家做小太太,结果呢,被东家泼了一脸茶渣子不算,还被顾大哥一顿好打呢!这才老实了。”
“仍照旧给你们生意做?”
“这叫呀,情意不成,买卖还在!”
“顾大哥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也会打人。”
翠翘一脸似笑非笑的暧昧之色:“他呀,遇上得罪东家的人,拼命都不怕,打一架算什么呢?哎哟,我不说了,一会儿又嫌咱们茶冷了,我去了。”
阿元在后院帮着几个染工作弄花草,调制染剂,不知不觉也过了一日。入夜后,仍赖在任家同顾少堂和任罗衣一桌吃饭。
任罗衣一边吃一边询问顾少堂坊内的杂事琐事,顾少堂有条有理一一回了。
任罗衣又转向阿元:“听说你今日给了翠翘一颗‘十茶丸’?那莫家少奶奶喝了说好,要跟我买呢。”
阿元被饭一噎:“这……你不是要我连夜给你做一盒出来,孝敬那莫家少奶奶吧?”
“不。我想好了,这茶丸那,不卖。想喝,就来铺子里,我不信她光坐着喝茶,她不买货!”
“是,就您如意算盘打得精。”
“这些少奶奶,成日里也没什么消遣,能来我们这儿坐坐,就有生意。喏,你给我细想想,还有什么能给女子服食的好丸药。吃得她们顺心顺意,喜笑颜开,天天来我这儿买衣服首饰消遣。”
阿元没好气地:“光您这‘十茶丸’我还得制上好几天呢。哪儿那么多丸药,没了没了。”
“唉唉唉,没了,那我这饭菜也没了,不许吃了。”
阿元赌气往嘴里大送一口,笑道:“就吃。”
任罗衣皱皱鼻按住她筷子,道:“想吃,把你那‘十茶丸’先给我看看。”
顾少堂喏喏道:“东……东家,不若吃了饭再看。”
任罗衣瞥他一眼,毫不乐意。
阿元便从身上将药囊掏出来,正要敞开,任罗衣一只素手已捏住了药囊:“你这药囊的绣工多变,绣面光亮适目,好像很少见。”
阿元没好气地用指尖啄了啄任罗衣的手:“还眼馋起我的药囊来了,这是我乳娘绣的,她绣工细致,再加上从前的丈夫是个画匠。因此上,她的绣中总带点难得的画意。”
任罗衣一双眼目灼灼然看着阿元,正要说话,忽听外面小厮进来道:“江家少爷来了。”
任罗衣忙道:“请进来。”说话间怨怪了阿元一眼。
阿元收起药囊,反而拣起了筷子,仍慢条斯理吃饭,见江玄走至身边,同任罗衣寒暄完了,才开口问他:“你是来找我回去的?”
江玄脸上现出好笑的为难来:“这次,我倒真是来找任小姐做生意的。”
阿元闻言,心中一气,转过脸去继续吃饭,还替顾少堂布了一筷道:“顾大哥,咱们吃咱们的,他们谈他们的。”
顾少堂却是不敢,忙起身行个礼,便退到后厨去了。
任罗衣问:“是什么生意?”
江玄道:“北狄找江家定了一批染缬丝绸,你们任家染坊出了百匹。刚报消息来说沉船了。我要看看任家铺子里有多少,短期内还能制多少?”
任罗衣很快镇定神色道:“檀缬和锦缬,库存凑起来还有二十余匹。仓库里存的丝,织染起来还能有几十匹。”
“好,烦你尽量替我赶工筹措。要快。”
“咱们苏阳郡相邻几个县里的绸缎坊我都相熟,我明日就派人去问问,看能挪来多少现货。”
“所有的缎子,我以两倍市价收。劳烦任坊主费心。”
任罗衣点头应允。
阿元早已搁下碗筷,见两人议定才插嘴问道:“这北狄不会与你为难吧?还有,怎么就沉了船呢?”
江玄不以为意似的笑笑:“至多赶不上,折些钱财消灾。也不算大事。你预备回府了么?”
阿元摇摇头:“我在这儿帮着罗衣染丝绸吧。能赶一匹是一匹。”
江玄眉头一蹙,欲说些什么,碰见阿元的目光又掩住口,只半是无奈地道:“你愿意去哪里,便是哪里吧。”
阿元不自主随在江玄身后,送他出门:“那船帮的两位主事舅爷,今天刚走,沉船的消息便来了?”
江玄朝阿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元压低声音道:“北狄人不好对付,那舅爷……不是故意整你的吧?”
“一千匹的数,攒零合整,总还能填补起来,就是品质有些参差。”江玄说话间,玩笑似的,“反正北狄粗人多,倒也看不出高下来。”
说完,又低低细细看住阿元:“你真不随我回t去?”
阿元只是摇头。
江玄微微叹气:“也好,你在这儿清净两天,我这两日也要到处奔忙,怕顾不上你。”
两人就此分别。
48.今夏已过(一)
阿元当晚便催着任罗衣,由顾少堂驾马车,当夜赶到了仙架山。
任家在这山地间,占了一片阔地,专肆织染,织工染工数十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丝织成品,多通过水陆运往相邻的郡县,少数则送至伯宁县城中的铺子贩售。
已是入了夜,偌大的染院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新上色的绸缎布匹在空中风响。
“你倒是有能耐逼着我连夜赶来,我可没法摆起东家的架子,催着织染工们立刻做活,连觉也不睡。”
阿元似乎有些失望似的,轻声嘟囔着:“也没多晚,他们睡得这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