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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短歌行(88)

作者: 南洲 阅读记录

阿元不由问:“那为什么你师傅叫你……客儿?”

“哦,那是我的……乳名。儿时都这样叫的。”

老酒盘膝坐于石床之上,见他们小情人说话,一言一语虽是平常,江玄整张面孔却洋溢着一种濯然新生的光彩。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红颜知己,对于徒儿这般神情只觉陌生。

阿元见老酒神色如此木然,觑一眼江玄,抱臂道:“你师傅大约是看不中我了。”

江玄闻言,转而一跃上了石床,凑到老酒身边:“老酒,她平日也不总这样胡闹的。今日我惹了她,才闹得你不清净。”

江玄若是待老酒礼敬有加,阿元倒平心静气,可他待老酒,又绝与众人不同,也不是不敬,也不是敬;名义上是师徒,相处更胜老友。甚而将平日那种拘束谨严都抛弃开,行止也洒脱纵逸起来。

阿元仍直直看住老酒,道:“你说吧。”

老酒疑惑道:“说什么?”

“让江玄不许娶我呀。”

“为什么?”

“因为我不讨人喜欢。”

老酒点点头道:“我见过的女子虽少,你在其中,也算是不讨人喜欢的了。”

江玄忙轻咳了一声:“老酒,别……”

阿元怒起:“别什么?”

江玄只得几步跃到阿元身边,轻声细语道:“老酒算是我的长辈,你故意装得凶霸霸的,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嫁我了?”

阿元斜他一眼:“是啊,我悔了。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我这个人,违父违母,大逆不道。江玄,我不是你的良配,我也不该成婚。”阿元方才说话之间还有些闹意气,此刻却是言带真意,不似气话,“我之前被你的好,蒙了眼睛,我不该应承你什么的。”

江玄听她越说越真,下意识扣住了阿元白瓷似的一段手腕,他的双眉间攒聚了一片乌云色,沉压着双眼。

阿元脸上,淡哀薄愁立时转了冷冰霜色,手腕轻翻,看向他:“你扣得一时,也扣不住一世。”

老酒点头道:“她说得对。客儿,没有拿功夫胡乱留人的道理。”

老酒说话间起了身,一双竹节似的手,便徐徐往前伸出,竟似要与江玄对峙。

可那手停在空中片刻,老酒又自言自语道:“哦,不对。阿元是吧,我帮不了你。现在我打不过他。”

阿元看看老酒,又看看江玄,冰霜色破,一脸的匪夷所思:“你……你不是他师傅吗?”

“谁说师傅就得强过徒弟?”

“可江玄的归藏功,不是你教的吗?你若练得不到家,还教得他这么厉害吗?”

“哦。我没练《归藏经》了。”

老酒摸摸一头乱发,又回到石床上坐下。

阿元挣了挣江玄的手:“放开吧。我不跑,你不领我下山,我怎么认识路。”

江玄面上的神色,像经秋日深的悬铃木叶,越发凝重起来,他的手亦不肯松开,沉声道:“阿元,你不能如此反复,一会儿嫁,一会儿不嫁。婚姻大事,不容儿戏。”

“反复的可不是我。”阿元倔性一起,面目便沉冷迫人,“是你师傅不喜欢我。”

老酒道:“我是不喜欢。”

江玄真有些动了气,朝石床上喝了一声:“老酒!”

老酒继续道:“我不喜欢碍着谁了。你们俩我一个也不喜欢。”

阿元与江玄对看一眼。

老酒又道:“什么父母命媒妁言。江湖上又没定死了规矩。比方说,比武招亲吧。打赢了就行。我们练武的人,行这规矩合适。你们不如打一架我看看。”

这老酒样子迂钝木然,可说起话来,能将聪明人噎死。

江玄捉住话头顺杆爬,说道:“是,行江湖规矩。”

阿元没好气搡了江玄一把:“行这规矩,你打算娶多少女豪侠去?”

江玄送出一个笑容,微垂眼目,低低望着阿元,将手自阿元的手腕褪到掌心,与她十指相握。

阿元从来欺硬怕软,江玄小以温柔,她便不好发作,只得撇过脸去,仍声息不减道:“不是你师傅说的,倘若要娶亲,必得先见过他的吗?”

江玄未答,老酒又已经抢先不紧不慢道:“是啊。是我说的。”

“那你不是替徒弟挑媳妇儿吗?”

“我挑什么?我就是看看,媳妇有什么好的。放着好好的武功不练,怎么那么多人想娶媳妇。连客儿都不例外。”

阿元难得被一个人堵得三番四次哑口无言,这人真不愧是江玄的师傅!

但老酒言语之间,并不阻拦二人婚姻,阿元待他倒也不似原来那般怨怒交加了。她见这老酒须发虽长,却并无污浊痕迹,衣裳虽破,也并无异味脏气,便欣欣然往那石床上一坐,脸上堆起了千金难买的笑意:“老酒,你是江玄的师傅,是不是便也算我的师傅了?”

“不算。”

“怎么不算?人家都说夫妻一体,不分你我。因此他的师傅,就是我的师傅。你可不许不认!”

“这……这……你让我再算算……”

“唉,别算了。师傅师傅,你怎么教的江玄,也教教我吧。不然以后咱们俩打架,我不是吃亏得很?”

“你想学我的武功?”

“是呀是呀。”

老酒难得有一丝儿的愉悦之意:“很好。我看你强过客儿许多。他白白得了《归藏经》,便不思进取。你武功虽平,倒是有精益之心。今日客儿带了你来,甚好。若不是老夫已戒了酒,倒可与你痛饮。”

“老酒,你真喝酒呀?”

江玄来到石床边,将阿元半扶半抱起:“老酒如今练的《连山经》,有些阴寒。你身有寒毒,还是莫靠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