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159)
林衿使劲儿挤出几滴眼泪,掀开袍摆欲要跪地,又被陈万冲扶起,“天色不早,雪路难行,贤弟今夜不妨就歇在我府上吧。”
林衿见元珩和另两位死士已将钱粮查点清楚,便拭了把眼泪,拱手告辞:“丛林还要急着赶回青州,就不叨扰了,待一切安顿好后,再来拜访陈兄。”
陈万冲也没再挽留,吩咐下人帮忙把东西装车后,目送林衿一行人离开。
行出甚远,跟在其后的死士禀道:“陈万冲没有派人暗中盯梢,我们应该没有被怀疑。”
“给留在驿馆的人报个信,告诉赵王,我伤势难养,为了不耽误公事,请他先行出发。”元珩道,“我们就先猫在这东原城中,等赵王一来,就把这些钱粮归入赈灾款项。”
此时,恰好又路过东原县衙,让元珩心中升起一阵陌生的熟悉感,他立刻命车队行至前方偏僻处,砍断车轴,故意营造出遇险停滞不前的困境,自己带着林衿飞步登上县衙的后墙,俯瞰院中按部就班公务的情形,若有所思:
“我想会会这个李沣。”
*
此时,云静已平安抵达柔玄镇。
云启见着她时,扫了眼她身后跟着的人——丹蓉、羽舟和君莲。
发现全是女子,忍不住开始责备:“你私自出京,身边还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是想让我和父亲担心死么?再者,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要如何向殿下交待!”
云静灵眸中泛起墨亮之色,“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又不关长兄的事,你要向殿下那里交待什么?”
“你知不知道,殿……”
云启差一点就要说出,元珩最挂心的就是她的安危,可以倾尽所有来换她的平安无事。
但他没敢说下去。
自己一向不会说谎,万一云静察觉出什么,以此追问,他都不知要如何作答。
便将话头一转,又问:“为何忽然来找我?”
云静将元珩在济州的现有消息告诉云启,“殿下此次巡察毕竟是奉圣命,济州官员再不愿让他揪小辫子,也会顾着父皇的颜面,将他恭恭敬敬请入城。一旦走入他们的地界,能否顺利查下去,甚至平安归来,就全是未知。就怕他们请君入瓮,再制造一些‘意外’瞒天过海,是何情形,我们根本无法掌控。”
话至此,云启已知云静来的目的,果断拿起笔,“我现在就出令,调派驻青州北境军前往济州。”
云静一怔,青州竟然有北境军?
云启微微一笑,“还记得谢义一案吗?”
云静说当然记得,当时押解谢义进京的还是驻定州的北境军。
“那时,陛下还曾让父亲秘密派了一千北境军驻扎青州,暗中监视徐州署军和东境军,如今这一千精锐仍在青州。其实父亲高瞻远瞩,已经有所安排。殿下离京后,他就来信嘱咐我,若济州灾情严重,只要殿下有令,驻青州的队伍便可前去救济。殿下既然无法发号施令,我下令也是一样。”
他立刻写好字令,随即命副将青峥放出了信鸽。
雪白的翅在云静眸中划出一片安心。
她舒了口气,又想起一事,紧趁着问:“长兄那里可有西北征军平叛北凉之战的旧档?”
云启默了一瞬,飞快敛眸,转身向营帐深处踱步,“北凉亡国后,西北征军就被撤编,这才归入了北境军,旧档早已残缺不全。”他随手从案上拿起一本奏报翻看,“你这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想起问西北征军的事了?”
云静察觉到云启似乎有些不自在,想法子套出更多话:“前段日子,殿下谈起宁贵妃娘娘与贤妃的那些旧事,提到了西北平叛,却怎么也想不起征西主帅将军叫什么名字,我便一直惦记着回头再问问父亲,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这不一见到长兄,就想起来问一嘴嘛!”
云启一笑,“我这记性一向不如你,突然问起,还真想不起来了。”说完,又起身开始摆弄弓箭。
不会说谎的人,就连装样子都是破绽百出。
云静心中疑丛骤生。
目光不经意落上了旁边一盒书信奏报,被压在中间的信封刚好露出几个字'——“奕尘敬……”。
元珩怎还给云启写过信?
趁长兄不注意,云静悄悄抽出那封信,看见上面赫然写着:沛轩兄长亲启。
称谓得如此亲切,肯定不是什么公务密事。临近年关,大概多半是些报平安之语吧。
她一时好奇元珩会在信中如何提到自己,便拿着信跑出营帐看了起来。
灵动明眸缓缓下移,瞳中墨亮渐渐变得浑浊。
当她翻开附在后面的那一页,“和离书”三个字连同他的名与印,就像一道雷电,在她空旷的心上闪烁了一剎那,留下令人惊颤的曜光。
她把信藏好,叫来青峥,“告诉长兄,王府有事,我要即刻启程回京!”
青峥还欲再问,她已跑入自己帐子,吩咐丹蓉带好包裹。
羽舟见她心急火燎的样子,疑惑道:“不休息一日再回京么?”
“我不是要回京城。”
她披好绒氅,目中闪着坚灼之色,大步走出营帐,登上马车,对车夫道:
“去济州,现在就走!”
第063章 第63章
临近午夜, 元珩一行人仍滞留在县衙后的窄巷。
白日里故意砍断车轴,一直停驻于此,就是为了营造出车队难以前行的假象。
元珩与林衿再次登上衙署后墙, 轻盈翻入院中。
此时, 当值守卫皆在前庭, 后宅四下空无一人, 只有卧房还亮着微光,元珩示意林衿直接推门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