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175)
“带我去哪儿?”
“去寝阁。”
“为什么蒙上我的眼?”
“因为未知,才有惊喜。”他说,“相信我。”
她渐渐放下戒备,被他牵着小心迈步。砖下铺了地龙,赤脚走上去有股温意。也不知过了几道门,像是走了许久才停下。
丝带终于被他解开。
她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架于半空的楼阁中,借着灰亮的天幕,能见窗外山峦曲线延绵,纵横其间的小涧并未结冰,缕缕汇成一汪浩渺神池,繁星映上,宛如天镜浮空。
云静忍不住趴在窗框赏景,口中直呼太美。
元珩指着前面一座山峦道:“白梅就种在这座山上,可惜还没开。若是在白日,景致会更好。幸而今夜星河灿烂,也是难得一见。”
“濂州也有许多山谷,但多半狭险壮意,不如此处温婉秀美。”云静叹道,“殿下眼光果然独到,真是个好地方!”
有如此山水为伴,谁不愿意安身此处。但越是想到这里的美,就越是心疼他抛下诗意日子,回京涉险。
她乍然回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元珩。
没有束发,一身白色压襟长袍,腰无封可勒,广袖微动,笔直又温柔。
比起公务时的他,此刻静如止水。
云静回身抱住他的腰,轻轻靠上胸口:“身后是神佛,身前是山水。你选在此处建别苑,是因心原本就静?还是心不静,却想让自己心静?”
“不知为何,你总能洞穿我所思所想。”他抚摸她的秀发,缓缓开口,“我的心,从来就没有静过。”
他这才把尘封事讲给她听——
当年,魏帝废了崔相,又逢皇长子夭折,宁妃心灰意冷,一直刻意避宠。因世家摆弄朝政,不将皇权放在眼里,魏帝屡屡因此心情烦躁,就会来安乐殿找宁妃,不是咒骂就是抱怨,宁妃都闭门不见。
有次,魏帝盛怒之下命人砸开殿门,冲进去对宁妃使了强腕,把对崔氏的成见与纠葛全部宣泄在她身上。
就是那日,宁妃怀了元珩。
元珩出生后,宁妃极少让他见父皇,也极少让他接触朝政之事,只想让他安稳度日。她根本不知元珩的理想抱负,更不知儿子为顾及她的感受,总是悄悄跑去舅舅府邸看折子。
“后来,我多次做策论引父皇不满,曾谏言过不该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建寺,也曾劝过父皇制衡之术不足以遏制世家,推行赋税改革才能治本。情急之中我还指责过他不该贬外祖父。有那么几回,我写的策论被母妃发现,被她悄悄换成了白纸,我不知情,拿来呈给了父皇,他觉得我儿戏般欺瞒他,因此大怒。不过,此事倒也免除了他对我的猜忌。”
“再后来,我离京远隐,便很少与父皇过话,从不轻易表明立场,旁人也看不透我,父皇问话我也不说真实想法,他不喜欢这样的儿子,慢慢我就不入他的眼了。”
“景明寺一案后,流言四起,都说是我毒死了梁王叔。反正人已死,帮父皇铲除了一个隐患,但到底是不是我所杀,他根本就不会管,更不会在意我的名声如何。”
这是元珩第一次如此详尽地对她诉说过去,尤其是“毒死梁王”之事——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是不愿提及的伤。
她凝望着他不言语,眸中带着繁星辉光。
他问:“怎么,你也不相信我?”
“不是。”云静捧起他的脸,“殿下不要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你是何人,我心里清楚就好。”
他紧紧搂她在怀中,轻声唤她的小字:“沛梵,但愿你能知我心愿。我是个简单的人,平生所求不多,唯愿海晏河清,愿你一生安定。”
她踮起脚,吻他的唇,“可是有你在身边,我才安定。”
这就像个无解之题,不知该听谁的。
一股情绪涌上了头,云静眼里忽就噙满了泪水,一抬头,止不住地往下落,“要是有一天,你敢把我推开,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沉默了。
他果真沉默了。
连一句假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最怕此时的沉默,从他怀里挣开,气道:“殿下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真的心有此念吧?”
她霍然掏出那封信,将他亲笔写下的和离书展在他面前。
惊讶之余,他无言以对,背过身许久。
他根本做不到冷淡她,狠不下心践行和离书上所言:“我也不希望有这么一天,也想把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不会有这么一天,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云静倏然转身,把和离书丢进火盆。
火光在泪水中愈发明粹,她跑到他身边,抱紧他的脖子,坚定道:“倘若今生真的有缘无份,那我就等来世,生生世世与你做夫妻!”
她就是这般接受并面对着上天给予的一切,认定的路,绝不回头。
元珩听见自己心骨折碎的声响,那一念已如那纸和离书,化为灰烬。
他伸手用力掌在她颈后,思绪已控制不了口中之言:“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
语罢,低头忘情地吻向她。
当他情不自禁,用一片温凉软叶汲取她口中甘露之时,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想要得到她。
这种感觉,
从未有过。
第070章 第70章
他霸道的吻, 渐渐清空了云静脑中那些怨与愁,慢慢被这股浓烈浸透为一身柔骨。站不稳之时,不盈一握的腰被用力一揽, 他的滚烫熨向全身。
即便她试图抬起双手搭在他胸前支撑, 也仍招架不住这番攻势, 双脚止不住后退, 最终靠上了案几的边沿。她下意识用手后托,云袖轻盈,撩动起桌案上厚厚一沓诗稿,洋洋洒洒飘落在地。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在一片温潮朦胧之间,云静秀美的肩背覆于上。薄纸的凉意透出, 令她不禁缩了缩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