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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春(182)

作者: 舟音 阅读记录

计谋、心术、争斗。这些曾经与他毫无关系的词,如今不知不觉融浸在体内。

他忽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元珩。

背上袭来一阵暖意。

回过头,原来是云静,为自己披上了外氅。

一看到她的清秀面颊,他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

云静顺着元珩目光延伸的方向望去,微微一笑,“青枝不屑寒霜重,直上凌云立风中。松柏的品格,就在于它们傲立世间几十年如一日,不以时迁,不以境变。可有人却道,它们虽有所坚守,但无花无果,不得快意绽放,终究是一生遗憾。”

她依偎在他肩上,“可有绽放,就会有凋零的那日,倒不如坚守着初心,却能得一世长久,哪怕身骨已不在,那份气节仍存,也必将会永世流芳。”

他低头,看见了那两道灵动的梨涡,不禁阔然一笑,与她十指紧扣。

李沣的死对元珩是个极大的冲击,云静全都知晓。

她更知晓,此事之后,他与元琰之间的斗争,将被推进不可逆转的涡旋之中。

夜中的裴府,地上光亮映出禀烛阅籍的人影,四处都漫卷着书香气。

裴昕呆在房中无聊,知道长兄回府甚早,便想着来找他说说话。

此时,裴旸正伏在案上习字,三妹见他酣墨淋漓,便瞥了一眼那字帖,是汉代贾谊的《吊屈原赋》,落款——越亲王书,眉不禁一挑。

“长兄的字太过凌厉,不应该写这篇《吊屈原赋》,应去写那《盐铁论》。”

三妹发表见解向来直接,裴旸只一笑而过,“怎么,你是觉得我所书不及越王殿下?”

裴昕眨了下灵眸,当即否认,“只是不同,没有好坏。我就是觉得贾太傅这一生曾高居庙堂,亦从云端跌落,沉浮坎坷,去世时才三十三岁,还总是将自己与屈原比较,词赋悲调,不适合长兄。”

“那你看越王殿下的字如何?”

裴昕说:“殿下从前归隐,有大把闲时琢磨技艺,写得好是自然。”

裴旸正临摹至“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一句,随口附和:“殿下这句写得尤其妙,大概他与贾太傅所见略同,虽感伤屈子命运,其实并不赞同屈子自杀,认为应远浊世而自藏。”

“可谁又能真正理解屈子当年的一腔悲愤呢?”裴昕道,“命运有时是被多方因素主导,此非彼,汝非吾,如何能论断?要按贾太傅这么讲,屈子投江岂不是为宣泄孤愤不惜自毁的荒唐愚蠢之举!那梁怀王坠马而亡,并非贾谊之过,可他自己却因此心怀愧疚,最后不也郁郁而终了。这不是志大量小么!”

裴旸回味了半瞬,转头看她,“你这观点甚是新奇。祖父教的?”

“沛梵说的。”裴昕嘟囔了一嘴。

笔锋在纸上微微晃动。

零星冷意忽又覆上他的眼底:“此乃诡辩!人一死,可就什么都没了。遑论屈子心存大志,还不是随性命一道付诸东流。”

裴昕驳道:“自小阿翁就同你我讲,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要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明坦荡。还是去尊重珍惜每个人心中所渴望的那点‘清明’吧,纵使我们还无法事事看的‘清明’呢。长兄入仕至今,手下案子无数,就能敢保证在你眼中人事皆清吗?”

“这些都是酸腐文人不得志的说辞罢了,不谙世事,只会狂言。”裴旸说,“待性命攸关之时,还不是得四处磕头求人。你可见为兄求过谁吗?”

裴昕摇头,“就连陛下貌似也不曾求过。”

裴旸忽地笑了,“所以,你以为我为何要当这个御史中尉。我根本用不着去求陛下,是因为他不愿受世家掣肘,他需要我,需要御史台给他当手脚,去拦世家大族的道。聪慧之人就是能看破世道,找准自己之位,要做‘被求’的那个人。”

裴昕懂他之言,点点头。见他一副悠然模样,又问:“长兄近来公务不多吗?怎么总在府里习字?”

裴旸淡淡道:“等客来。”

“前几日也没见你会什么客啊?”

“今夜该来了。”

话音刚落,若朴就进来禀报有贵客来访。

裴昕不敢多留,从后门溜了。

裴旸抬眼,看见了熟悉的月白金绣袍摆,扬声说:“等了越王殿下好几日,终于把您盼来了。”

“裴大人把陈尚书晾在御史台迟迟不审,不就是等本王露面么!”元珩走至案边,双眸冷肃。

裴旸笔下不停,“殿下为救陈尚书屈尊而来,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们是一党了?”他兀自笑了几声,“殿下果真惜才心切,裴某明白,所以上次才会故意把张晟朔放去济州给您送信。”

元珩道:“那便是裴大人良心发现,也想为清白之士讨个公道?”

裴旸摇摇头,“不是为此,就是单纯想帮殿下,绝无他意。张晟朔已算送您一个人情,再加上陈言中,殿下准备如何还呢?”

元珩笑出了声。若真心帮忙,为何还要等他来求,便直问:“大人想要本王怎么做?”

裴旸幽幽抬首,眸中爱恨不分:“若你护不了她,就不要拉她下泥潭。放她一马,有人护她!”

第073章 第73章

烛火在一动不动的两人间剧烈摇晃, 光耀在元珩瞪大的瞳眸中跳跃。

裴旸死死盯着他,“你不是要倾其所有,为她铸起铜墙铁壁吗?你由着性子去济州, 纵她离京入虎穴险些丧命!事后, 你未回京复命, 也不留在陛下身边过年。当初回京时, 陛下信任你看重你,可你如何对得起他!你可知,陛下对此甚是不满,所以才会引得秦王党羽群起攻讦,陈言中就是下场!若你本就自身难保, 就莫要将她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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