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00)
元珩淡定地向前迈了几步,善言抚劝:“我知道,三哥心里憋了许多事,对我也多有误会。兄弟一场,三哥有什么委屈,不妨说与我听。”
“什么兄弟!十多年前,你决心远隐避世,走得那么干脆,如今想回来了,就把这朝局搅得天翻地覆,临了摇身一变,却成了嫡出的皇子,还散布谣言说我谋反。是你逼我走上了绝路!”元琰怒吼道。
“我从未诬陷过你,也从来没有逼过你,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元珩晓之以情,“你我之间若有误会,可以下来当面说清楚!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他指向云静,“不要伤害我的妻子。”
午夜的风在肆意呼啸,元琰沉默片刻,转而道:“老五,你上来!我便把王妃交给你!”
元珩凝神,抬步走去,林衿和许征紧跟上去。
“你一个人上来!”
元琰又喊,将剑顶在云静下颌,近乎疯魔,“只许你一个人,把剑放下!”
众人顿时惊讶。
林衿拦住元珩,“万万不可啊殿下!”
元珩卸下腰间佩剑,伸手将他拨开,举步继续向山脚的石阶走去。
许征急急跪下:“秦王已是强弩之末,再如何争取也是死罪,他叫您上去根本不是为了叙什么话,而是要把您的软肋掏出来亮给世人看啊!”
身处高位,最怕软肋弱点被人拿捏。当所有人都知道越王殿下的软肋就是王妃,他甘愿为她赴险,连死都不怕,简直可怕至极。
云启紧走几步拉住他:“你不行!让我去!”
“他要的是我,别人无用。”
元珩坚定地往前走,赤色的披风如一团烈焰飘在身后。
云静见他独自一人正一步步靠近,不禁喊:“别......”未来得及说出下个字,就被元琰一掐,扼住咽喉。
泪水夺眶而出,那种深深的害怕和无力感,又袭满云静全身。她什么事都做不了,甚至动弹不得。
柏宏微笑下令:“弓箭手准备——”
悬屋的栏杆上,忽然架起一排弓箭。
这不是赤手空拳入虎穴,摆在元珩面前的是地狱魔窟。
元琰狂笑:“这就是心怀天下的越王殿下,为了一个女子,可以连命都不要!世人都看一看吧,越王殿下是个情种......”
忽然,他的笑僵在脸上。
一柄六角兵器插入脊背,皮肉响起撕裂之声,经络霎时被封死,他只能艰难回头,看见银色面具下是一对栗综色的双眸。
向无夜拔出六齿冥锯,四溅的血滴渗入身边的叛军眼中。
这时,远处飞来一阵银针,直入弓箭手门心。
涌上悬楼的叛军被六齿冥锯依次击中,摔下山崖。
乱战中,元琰使出余力,将云静推了下去。
半空中,她仿佛看见有人驾马奔来,眼看要落地,惊恐地闭起双眼,承接她的却是马背。
剧烈的颠簸之后,她才看清驾马之人是羽舟。
视线中,河滩上的火把越来越远。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骏马向安静的山谷跑去。
向无夜的现身让叛军方寸大乱,北境军一齐涌上悬楼剿灭残党。
柏宏趁乱捡起地上弓箭,躲在栏杆后,对准元珩头顶,拉满弓。
一松手,羽箭飞下。
林衿敏锐发觉,正要抬剑将其逼远。
元珩身前忽然跑来一人,把他狠狠向后一推。
竟然是柏萱。
箭从脊背摄入的冲击,令她猛一踉跄,双膝跪在尖锐的硬石上。
柏萱看着元珩,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我原本打算连他们的大营都烧掉,油怎么浇我都想好了。但我不忍心,因为我的父兄也在里面,所以我只烧了粮草,想断了补给,让父兄回头。其实,他们起兵那一刻,一切就全都变了,没有回头的余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我又蠢又笨,远不及慕容氏的才貌,又做了许多错事,但这次,终于做了一次对的选择。”她望着丰神俊逸的心怡之人,面带微笑,“殿下离我如此近,这是生平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八岁那年,母亲带她入宫赴宴,巧遇几位贵女在园中比试投壶,她本是不太会的,但为了显示自己侯府嫡女的身份,一通逞强,全无胜局惨败。
那些贵女嘲笑她笨,又嫌与她玩耍无趣,将她一人撂在园中扬长而去。
她气得边哭边跺脚。
这时,宁贵妃和元珩正巧走来。贵妃温声问:“这是哪家的孩子哭得这么伤心?”
她方才在宴席上见过贵妃,所以识得,便答:“臣女是广平侯府家的三姑娘。”
宁贵妃慈笑安慰:“你可是将门虎女,柏将军的女儿不能随意哭鼻子。”
元珩走到她面前说:“方才,我看见你投壶了。你的力气大,这是优势,但不够沉着,每次都是匆忙投出,所以中不了。”他从旁捡了根长树枝递给她,指了指前方,“你可以照我说的练一练,看能否投入那片洼地。”
她真的有在认真练。
她的投壶一向比击鞠好,要是上次云静同她比投壶,云静未必比得过。
这就是宁贵妃对她仅有的一次夸赞,那根树枝是元珩送她的唯一一件东西,却让她幻想了许多个日日夜夜。
此时此刻,她结束了没有爱的日子,离开了没有自由的家,安心地闭上双眼。
天边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喊,随后,柏宏从悬楼上一跃而下。不知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穷途末路,还是看见自己射出的箭刺在了亲妹妹身上。
眼泪随空中的风散开,还未等融入河流,就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