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03)
旁人眼中的慕容三公子,从来一身朝气蓬勃,永远都是演武场上最耀眼的少年。若非如此,怎能令学识渊博,眼高于顶的裴三姑娘动心。
她长自儒世望族,身边不乏墨守成规,老气横秋的读书人,可她偏爱潇洒热血,意气风发的男儿。
她爱云祥鲜衣怒马,爱他无拘无束。
云静懂她。
这三弟八成是拿长兄当了模子,却见自己并未像长兄那般年少时功成名就,心里着急,一时钻了牛角尖。
裴昕抓紧云静的手恳求:“你去问问国公爷,为何不启用沛均?倘若沛均是个玩物丧志的纨绔,不堪重任也罢。可是他心有志向,若磨砺一番,定能成人中龙凤,国公爷不应该如此啊!”
云静忙着解释:“父亲爱子心切,也是保护沛均,不想让他受苦罢了。”
越说,裴昕越急,“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不肯听啊!”
人在劲头上,说什么都没有。云静好言安抚,才让裴昕心绪平复了许多。
把裴昕送回府,云静立刻往国公府去,直奔书房找父亲。
慕容煜一听她是为云祥而来,当下便沉了脸:“越王殿下正是炙手可热之时,你应在后方多帮夫君盯紧局势,怎还有闲暇替别人乱操起心来!”
云静根本不同父亲辩解,反问:“父亲越是言辞厉害,证明越是反常。事关沛均前程,我闲来问问再正常不过,父亲却说我乱操心?”
慕容煜将手中文书狠狠往案上一扔,鹰眼锋利瞪着云静。
许久,却发现自己在女儿面前根本生不起气来,神色一软,说出真相:“沛均并非我与你继母所生!”
云静顿时一惊。
慕容煜叹了口气,说起旧事:“他的生父名叫刘勤,原在为父手下从军,后擢升为北境军翠山右营将军。因骁勇善战,从无败绩,被陛下调至西北,统领西北征军,讨伐北凉,只是后来,他的结局令人唏嘘......二十年前,有一起军饷贪污案轰动一时,我没想到,刘勤就是此案的主犯。”
二人也曾同袍情深,并肩杀敌,但所行之路却完全不同。
“西北征军曾一时发不出军饷,将士们觉得自己在前线为国卖命,朝廷却连饭都不给吃饱,遂心生不满,因此军中哗变,军士起义不断。为弄清缘由,陛下下旨严查,这才发现是刘勤贪墨巨额军饷,导致叛乱频发,且证据确凿,一月后,被处以枭首,诛三族。最终是他手下一位都尉用私钱将亏空的军饷补了大半,此人也积累了不少威望,这位都尉就是前不久刚上的尚书令冯瑞履大人。当时,这一举动,得到了齐王和晋王二位殿下的拥护。”
“冯瑞履?”云静不禁脱口。
慕容煜点头,“军中将士的想法一向简单,许多人从军就为了有口饭吃,只要有人出得起军饷,就愿意为他卖命,就连陛下都觉得亏欠冯大人不少。这位冯大人也当真是个会行事,行巧事的聪明人,从此便仕途平坦。”他继续说起云祥的身世,“刘勤出事后,他夫人逃至北境找到我,一口咬定夫君不是恶人,只是一直想让她和未出世的孩子过上富贵日子,一时糊涂,中了别人的圈套,也没有‘上供’五兵部的官员,遭来记恨,才非要治他的罪。没过多久,刘夫人临盆,因难产,生下云祥后便身亡了。”
他还记得,当听到那幼小的婴儿哭声洪亮,满富生命力时,心中的仁慈与不忍全部袭来。
小婴儿又懂什么贪墨军饷呢。
若此时被人知晓刘勤仍留有遗属在世,这孩子还未睁眼看清世界,就要通向死门。
都说慈不带兵,他领军一辈子,面对敌人从不手软,杀伐果断毫无妇人之仁,但伤及无辜,他做不到。
于是,悄悄将这个孩子带回京。
那时,言氏刚入府不久,慕容煜便与她商议把这个儿子寄养在她名下,也分析了利害。言氏白得一子,又省得此事关乎慕容氏荣辱,就一同将云祥身世掩下,假装怀孕,瞒天过海。
慕容煜无奈道:“沛均一心想建功立业,为父安能不知?但依照陛下的制衡军权惯例,两个儿子不能全掌兵权,你大哥去前线打仗,只有把小儿子留在京城陛下才放心。且沛均的身世也不是无人知晓,当有朝一日他得了功名,行走朝堂,招至险恶,他的身世便是打击他、打击慕容氏的利器!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像现在这般乐天悠闲,富贵平安,也算是给他父母一个完满交待!”
此时此刻,父女二人全然未觉,门外一个身影正悄然离开。
听至此,云静忽然问:“郑阔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慕容煜称是,“为刘夫人看诊接生之人就是郑阔!”
云静心里的不安重新翻涌起来。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父亲告诉她郑阔的尸身始终没有找到,云启派出的人也一无所获。此人就像是暴露在外的火捻,如遇乱窜的火星,便顷刻燃爆......
*
云祥独自一人醉醺醺走在街上。
父亲与阿姊的谈话,他听得真真切切,心中萦绕着四个字:原来如此。
为何母亲对他不如对沛盈那般上心?
为何父亲不肯给予他重任?
原来如此。
他不是亲生儿子,父母才会亲疏有别。
那他在父母眼里到底算什么?衣锦无忧养他,只是为了把他关在笼子里,怕他惹事吗?
他就这样跌跌撞撞走着,迎面忽地撞上一个人。
“沛均?怎么喝成这样?”这人将他扶稳。
云祥睁开眼,见是自己好友,冯瑞履的长子冯书,便开始大哭:“我不想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