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3)
“人就在这儿,给我搜!”
一声凶神恶煞的喊叫过后,云静从窗缝中看见许多戴斗笠的黑衣人举剑奔向车队。
马车被彻底逼停,她见势不妙,一个箭步腾起,打算跳车逃命,却忘记双手还被那人擒着,立刻又被扽了回来。
男子扭过头,隔着蒙面黑绢,一字一字提醒她:“想活,就呆在这儿别动!”
云静无奈被困,眼见那帮匪徒越来越近。
走了多日,路上从未遭遇险情,原以为天子脚下更能畅行无忧,谁曾想离进城只有一步之遥,却遇上这样的事。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憎恨的眸光透过帏帽薄纱投向对方。
那人正巧也面对着她。
他兜帽压得低,眉眼看得并不真切,蒙面纱之上是一截高挺鼻梁,兜帽边沿的阴影中,似有两道如炬之光直射而来。
云静的双眼好像被灼了下,不禁眨动眼睫,慌忙将脸摆正。
正当黑衣人冲进队伍,忽有几十位灰衣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厮杀在一起。
兵刃相撞,皆是刺心封喉,一招毙命。少顷,血液四溅,地上多了残尸断臂。
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跃上马车,举剑劈开车门。
云静迅速低头躲避四散的碎片,这一躲,不巧竟钻进男子怀里。
帏纱贴在男子窄劲的腰身上,她才觉察出异样,匆促抬头,却看见黑衣人的剑锋在车内划出一道寒光,直逼二人眼前。
她惊叫着闭起双眼。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传来“当”一声脆响。
片刻后,剑并未落下。
她缓缓睁开眼,剑尖正抵在一把象牙骨扇柄上。
持扇的手来自身后,长指冷白,描金的护腕下,道道青筋清晰可见。
黑衣人虽变得吃力,但象牙尚软,剑锋依旧徐徐刺入扇柄。僵持不下之时,恰有另一把剑从外侧刺入黑衣人的身体,他瞬间断气,连人带刃摔下车去。
眼看这帮黑衣人将被扫除干净,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何人在前方打斗——”
云静循声望去,一队黑甲银盔的官兵自京城方向驶来,耀动的火把犹如龙蛇,照亮一地死寂。
所剩无几的黑衣人落荒而逃,与之对抗的灰衣侍卫在马车两边收队。
官兵不少人已向黑衣人逃遁方向追去,其余纷纷在近前勒马。
为首的是位年轻将领,与其他人穿戴不同,一身金铜甲胄,未着盔,镀金玉冠高束,面容甚是朗阔,驾着马悠哉地靠近。
有下属跑到他跟前拱手,“启禀代王殿下,那些黑衣匪徒不堪被俘,全部服毒自尽。”
代王?
这是陛下的哪位皇子么?
离开京城甚久,云静对皇家之事全然不知。
代王似对下属的禀告不甚有兴趣,挑了下眉,凝了面前的婢女一眼,轻飘飘问了句:“车上是何人吶?”
丹蓉颤巍巍答:“是……是我家姑娘。”
“哦?”代王似是不信,隔着残存的竹帘,看见车里两道人影,探出脖颈,“不止你家姑娘吧?”
云静的心正在狂跳,今晚的人马一队接一队,眼下又惊动了官府,车内这名男子是何立场尚且不清,一旦她的身份被知,安国公府无论如何都要被卷入,她还没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无措之时,身后男子忽然将她放开,用那把象牙折扇撩起半副残存窗笭,掀开兜帽说道:“六弟,是我。”
代王定睛细观,随后爽笑起来,“怎么是五皇兄?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我今日回京,不想在此遭暴匪劫掠。”这位“五皇兄”举扇朝那些灰衣侍卫一挥,“情急之下,命私卫出手,惊扰了六弟。”
代王满不在乎:“皇兄哪里话,你合该提前知会兄弟一声,我好派人护你进京啊。”稍顿了下又问,“皇兄此前久不在京,怎想起这时回来?”
五皇兄答得从容:“想早些筹备母妃和七弟的忌日祭典。”
代王凝起神色,点点头。
云静听话音猜了个大概,这二人八成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子和五皇子。
六皇子又凑上前,盯着五皇子的脸看了许久,“皇兄怎还蒙着面?”
五皇子不紧不慢答:“前几日路过六棱山,想去探访前朝的天师旧居,谁知不小心摔入林中,脸被毒草扎伤。”
说着,自一端解下了蒙面黑绢。
代王伸长脖子。
云静也跟着移过目光。
但他背对自己,面纱掀了一半就又合去,什么都没看见。
代王蹙眉惋叹:“啧啧,伤得不轻!这下入了京,皇兄定要在府上好好休养数日。”寒暄了几句,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云静身上,好奇问,“这位女公子是……”
她正思忖当不当开口,就听五皇子气定神闲回道:“是我从别苑带回来的,内眷。”
云静倒吸一口气,心下一沉。
谁是你的内眷?
这五皇子编起诳语来,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她暗暗咬紧牙根,气得窒息。
眼前,无故被人污了清誉,简直比遇上歹人作乱更糟心。
虽然想即刻澄清事实,但她盘算着恐不能辩驳,因这二人还不知她身份,若如此能糊弄进京也罢。况且这六皇子也没必要当着兄长的面,非要核清人家内眷身份不是。
果然,五皇子此言一出,六皇子便命人清开官道,“既如此,天色渐晚,我派手下护皇兄入城!”
五皇子只道了声“多谢”,重新在她身边坐好。
云静总算松了口气。
短暂收拾了片刻,车队开始行进,待驶出拗口,就只剩下代王和几名随从立在血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