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85)
他看向她,轻声问:“那我呢?你怕么?”
那两个掮客毕竟没有伤害她,直接杀掉未免残忍。
云静说:“心怀仁善,却不可有妇人之仁。行走朝堂,步步险恶,该有的杀伐决断分毫不能减,否则后患无穷,我知你能拿捏好其中分寸。”
知己之言化作一抹浅笑,浮上元珩唇边。
他不禁松开拉缰绳的手,隔着外氅抚上她的后背。
不因为别的,就因她方才一席话,令他不由自主想去爱.抚。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每个字都如在他心头镌刻,震荡着胸腔,无法平息。
他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整日穿梭在千百副面孔间还能做到“我心有主”,自己的心实则早已被挖空,没有什么能再将它轻易打动。
但此时,他承认竟被她打动了。
从前还曾信誓自己有一颗刚硬不碎的心,而今已是一败涂地。
夜色深寒,一行人穿林而过,马不停蹄赶往城内。
忽然,一阵踏碎枯枝的迭鸣从坡上袭来,数不清的黑衣暗卫正步步逼近。
林衿见势不妙,留下一半死士先行应战,后带着其余人跟上元珩。
刀剑与喊杀碰撞出的喧嚣渐渐被甩在身后,元珩载着云静一路奔向回城大道。
狂风呼啸,掀起一地断枝,林衿警觉地望向身侧,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一排弓箭,“小心!”
话音未落,一阵流矢从两侧飞来。
林衿扬起马鞭,对着元珩的马狠抽了一下,马儿高声嘶叫加速前去。他随即调转马头,和一众死士抬剑挥挡射来的流矢。
即便如此,危机与不安始终弥漫在寂静的山野中。
云静紧贴在元珩的胸口,剧烈的颠簸令她原本昏沉的头愈发不适。
突然,一根粗绳从泥土中横空升起,元珩心道不好,狠收缰绳,骏马瞬间高抬起前蹄,将他二人甩了下去。
又是一阵密集的流矢从夜幕深处射来,他抱着她翻滚至密林中躲开,挥剑抵挡了一阵,又拉着她在林中穿梭。
一个个黑影在层层树干之后相继闪出,飞镖擦过树皮卷着风声射向元珩的后脊。他将云静拉至身前搂紧,双脚蹬上树干,旋身一翻,飞镖刺穿褐裘披风的外摆,扎进树干。
弯刀伸向云静颈边,被元珩的剑顶开,剑尖顺势一转,刺穿黑影的咽喉。
前来寻衅的暗卫越来越多,在她视线里,他的剑锋快到只剩一团虚影,银色的刃上迭满道道血痕。
她只顾跟着他向前跑,眼前的地势逐渐开阔,依稀可见远山的轮廓,穿过密林,一块平地映入眼帘。
奔跑间,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山谷,元珩的眉心渐渐紧蹙。
因为短暂的平坦之后,已无路可走,双脚已踏在高崖的边缘。
暗卫们追了上来。
为首之人嗤笑道:“殿下即便能安全到达城门,也是入不了城的,与其大费周章,不如就别回去了罢!”
元珩捏紧手中的剑。
他早该想到,元瑞发现云静之时,还未来得及调动豹骑卫,君莲和水韵恰是趁着这个空隙回了城。即使逼迫章乔开了城门,再回去还是要过豹骑卫的路障。况且,元瑞本就想将他夫妻二人困在城外下手。
元珩回头向崖下一望,如浑水如玉带蜿蜒,河面冰已融化,流淌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仿佛惊涛骇浪。
暗卫们的刀已陆续举起。
身后无路,已是退无可退。
若是只他一人,纵使是刀山火海,他都不惧与这些亡命徒较量。
可身边还有云静。
他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勇,而伤她分毫。
逃为上策。
元珩暗自丈量了下,崖下无坚硬岩石,并不算高,跳下去可直接入水,尚可保命。
暗卫步步紧逼,元珩一手拉着云静,半个身子已探出山崖之外。
他不动声色将云静搂紧,在她耳边轻道了声“屏气”,握剑的手突然覆上她的臂膀,纵身一跃,坠入河中。
一声巨响之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下游的河水并不平静,湍急之中,云静的手被元珩用力握着,不曾松开。河水漫过耳边,淹没至头顶,剎那间,彻骨冰寒渗入肺腑。
第031章 第31章(二更合一)
二人被冲至缓流地带, 元珩抱紧岸边伸出的岩石,将云静推上岸,自己也顺势爬了上去。
四周山石嶙峋, 河道幽长, 转角有个凹陷的洞坳, 刚好有半壁被树枝遮挡, 恰是个不错的避风之地。
云静吐了几口水,已然累极,靠在石壁上,阖起双眼轻喘。
元珩扫了眼四周,洞里有个石块搭起的座台, 台前地上刻了几行经文, 一旁还散有火石和干枝,大概是游历的僧人路过此处留下的。
云静身上四处都在滴水, 寒风一吹, 湿冷的裙摆几近冰硬。
这么长久穿着定要生病,元珩决定先把自己的衣裳脱下烘干, 换到她身上济急。遂生了火,解下自己的披风拧出水,搭在枝子上烤了起来。
只是厚重的绒氅短时内太难干, 他干脆脱掉上身所有衣物,把轻薄的中衣先拿来烘。
平城的初春夜与冬无异,他的肩背丝缕未罩, 任凭凛风鞭打。
云静头靠石墙,阵阵生冷从身上每一个毛孔渗入, 令骨血都变得麻痹,每挪动一寸, 寒气都会铺天盖地将她侵蚀。
元珩见她不动,拿起干了大半的中衣走过去,俯身凑近她,温沉道:“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先穿我的。”
云静的目光落在他无衣遮蔽的身上,不由得浑身寒颤。纵然是习武之身,怕也经不起在冻春之中刺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