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97)
“这个李沣善丹青、精水利,为官清明、刚正不阿,他在平原县的口碑极佳,是个廉洁奉公的好官,可这样的好官却无缘无故没了官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陈言中之言可谓真挚竭诚,元珩感慨之余,又不禁冷笑,“卢源掌吏部时把宦场当弈场,有用的棋子留下,没用的扔掉,借此机会推自己人上位,而留着李沣怕碍手脚。地方父母官品级虽不高,但其任用事关民生国计,怎能如棋子一般?用人不慎,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可这样的例子不止一个。”陈言中苦道,“若要整顿,将会牵动朝中各方利益,且年前庶族官员闹事一案刚过,此时禀告陛下,极易触霉头。可若装聋作哑,今后的官员为权势而倾,贤能之才无用武之地,实在令人堪忧!”
元珩极富英气的双眉一扬,如炬星目中闪过一丝亮光:“本王只问一句,大人想整顿此事吗?”
陈言中毫不犹豫,“如若真能为李沣等人恢复官职,臣定当全力而为!”
“眼下,我们虽不能伐毛换髓,但却可以杀鸡儆猴。”元珩道,“州县兼并的官员任命,父皇极为重视,有人趁机为自己牟利,就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但父皇心思难测,一定要有合适契机再行禀报。”
“殿下可是有谋策了?”
元珩望向窗外,无垠天幕在他瞳中映出一片幽远沉色。
要不是李沣入京,元琪大肆拆毁民宅引致暴动一事,仍被捂的严严实实。看来,这济州和东原的官员怕是都和楚王穿一条裤子。
擒贼先擒王,若能等到元琪失了圣心那日,牵出此案便可顺理成章。
裴府。
御史台毕竟人多眼杂,裴旸为稳妥,把李沣安顿在府里一间隐秘客房。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回到书房,王载正候着他。
“裴大人这么晚叫下官来,可是有什么密件要处置?”
裴旸把那封百姓的联名书递过去,“明日你秘密去一趟东原,搜集些证据。”
“呦!大人这么舍得让下官在楚王的眼皮底下冒险?”王载笑问。
裴旸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秦王殿下巴不得你跑这一趟!”
王载乍被戳穿,眉眼一挑。
诸王在御史台内的暗桩虽极隐秘,但日久后,裴旸对左膀右臂背后的倚仗,摸得十分清楚。这位王载大人可没少给秦王报过信。
燕王和代王已倒,秦王哪能容得下楚王扒在他身上喝血。若是王载接手此案,秦王恰能抓此机会将楚王拉下水。
王载笑盈盈问:“大人这次不在楚王跟前当好人了?”
“本官是御史,本来就是个揪错处的‘坏人’,总当好人也着实难受。”裴旸对着茶汤一吹,“本官当不当好人,只有陛下说了算!”
春夏之交的天锡林总是烟雨绵绵。
马蹄踩过浅溪,溅起的水花与雨水混成茫雾。
斗笠下,栗色瞳眸里的灼光穿过雨幕,落在不远处躺满人的平地上。
“发生了何事?下这么大的雨,这些人怎么都呆在外面?”羽舟甩着缰绳行至前,想更近一些看清。
那群人周围,还有几个身穿蓑衣的人在忙碌,像是在搭雨棚。
羽舟眼里一亮,叫了声:“师父!”
其中一灰袍士人循声回头,紧走几步上前迎她:“你不在京城,怎么来了此处?”
羽舟先行一礼,指了指身后的向无夜,“往天倾门会走了一趟。”
灰袍士人瞬间抬眸,目中惊色凝在向无夜的银色面具上。
近旁,一位正在搭雨棚的老僧蓦地停下动作。
羽舟对向无夜道:“这就是我师父,大名鼎鼎的隐林名士卢靖渊!”
向无夜拱手后下马,略一扫四周。
地上坐着躺着的,像是些无家可归之人,衣衫发饰还算体面,不像是遇灾逃亡的难民,虽披着蓑衣,但全身上下都已湿透。有几个壮年汉子,腿上包着纱布,靠在树下,能少淋些雨是一些。
卢靖渊同他二人讲了民宅被拆引.暴.乱之事,“这些百姓起先在县城里住便宜客栈,钱花尽后无处可归,只能在城中四处游荡,又被巡城兵赶了出来。隐在天锡林的挚友告知我详情后,我便带着书院弟子前来援助。”他忽又想起什么一般,向那位老僧比手,“云华寺的住持虚真大师也来了。”
羽舟立刻合掌以佛礼躬身。
虚真转身回礼。
但他一直佝偻着身,始终未抬头,就像怕见到什么人一样。
向无夜牵马靠近,只是默默望了眼虚真,移开目光道:“如果人手不够,可以请我济州的门会兄弟帮忙!”
卢靖渊感激道:“有劳向掌门!”
向无夜见那几个文弱书生锤钉的动作甚是生涩,“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顺手拿下挂在马上的长剑,大步走去。
长剑被青色的锦帛包裹,有风吹过,掀开青帛一角,露出华丽的剑柄,那色泽如同金银混淬,在一片暗蒙中刺亮无比。
虚真霍然抬目,瞥见徐徐靠近的剑柄,受惊般倒退了几步,脚下忽地一绊,仰身摔在溪水中。
第035章 第35章
卢靖渊赶紧前去将虚真扶起。
虚真只说因这几日没休息好, 一时头晕眼花。
站稳后,他移目望向向无夜。
面前的年轻少侠临风秀拔,蓑衣之下, 一身墨色劲袍斫削般利落。银色面具中的栗眸如珀, 清透中翻涌着炽热。
向无夜注意到虚真脸上的烧痕, 眼睫颤动了下, 缓缓向他身边走近。
虚真立刻转而对卢靖渊说:“老衲身子恐有不妙,先回山中别居歇息。”便头也不抬匆匆往山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