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101)
鸿鸢看着她脸上自责的模样,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在意。
“这如何是好,外头几家戏楼的老板都等着挑毛病,这不是给人那话柄的机会?砸了这么多银子若是今日玩砸了,怎么和贵人交代,外头那些大人从此也别想再攀上关系了。”
萧郎这么一急,酒气也清醒了大半,围着桌子来回的走动,忽然上前拉住盛愿就要出去。
“你去,上次你就替鸿鸢唱过,你的嗓子比她还好定能救场……”
他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把将盛愿拉的跑出去了七八步。
就连眼圈都疼出泪,只能求助失神站在那的鸿鸢。
鸿鸢被萧郎的话刺的面色惨白,听到盛愿的痛呼才反应过来,急忙把人拉到身边,心疼的替她吹着手上的红痕。
“这是我亲妹子一样的,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埋怨的用手捶着萧郎的胸膛,带着不依不饶的架势,这才让萧郎松开了手,可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推开了他,鸿鸢眼眸微微轻颤,又换了柔色来哄盛愿。
拉着她的手,从梳妆台前拿出一瓶茉莉花油,替她揉搓着红肿的地方,轻声解释:
“这楼和京中一位有权势的大人拿了银子助力才做如此效果,当初做了契,若一年内没做出样子,我同萧郎便会卖去做官妓。所以他才会这么重视。”
官妓盛愿是知道的。
当初被卖时,得知是当地不入流的一家窑子她还松了一口气。
若是被卖去做官妓不仅终身不能赎身,还随时有可能被扔去军营被活活玩弄死。
盛愿没想到这样的契,鸿鸢都敢签。
顿时急的脸胀的粉红:“那位家人是京中哪位,别是故意骗了你们,我回去问问我家少爷请他给你出出主意。”
鸿鸢不自然的摇头,苦笑:“这事,你的少爷还真不会管。”
盛愿皱着眉。
“这楼刚弄好,你姐姐就留了一个房间给你,她说你没有家人在京中无依无靠,若是再谢家吃了亏被人欺负,我们还能成为你的退路,所以才拼命想做好,这里永远都留着你的床。”
“其实我们怎么敢有这样的野心,原本也不过是想开间夫妻戏楼赚一口吃喝,这是赶鸭子上架,盛愿姑娘您也知道,这京中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扔快砖头砸中的都可能不会低于五品的官员,有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那边萧郎又软了口吻,开始上来劝,瞧着鸿鸢微微隆起的小腹,擦着泪默不作声。
盛愿心揉碎掰开沉甸甸的,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旁的她不懂。
但有一句她明白。
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她刚进京中,进谢家的那日,不也没想到会牵扯会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
喉咙滚了滚,盛愿轻声开口:“我唱吧。”
捂着脸佯装哭泣的动作停下,萧郎大喜:“真的?”
鸿鸢抿着唇,静静看着她。
盛愿缓缓点头。
这一次多了些坚定:“我去唱。”
屋里立刻忙了起来。
萧郎急匆匆出去安排,鸿鸢则是将她拉到铜镜前认真替她梳妆。
还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崭新的戏服,不论是尺码还是颜色,都和盛愿从前的一模一样。
“这?鸿鸢姐姐是早就替我准备好的登台的衣裳?”
鸿鸢笑容僵了下,立刻换了笑,点着她的鼻尖摇头:“怎么来京中这些日子,你还多了心。”
将那戏服放在盛愿手中,她转了个位置,又在她脸颊上添了些胭脂:“我说了,这里永远有你一间房,若是你在谢家过的不好,就来我这,这戏服就是你立身的根本。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走上老路,你我之间,总要有人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
盛愿原本就不是矫情的人,说了上台就不会多想,看到了戏服也只是见鸿鸢脸色实在不好,开个玩笑哄哄。
没想到听到她这么一段认真的话,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急忙擦去眼角的泪,“好在姐姐已经过上这样的日子。”
鸿鸢掩住落寞,只沉默着点头。
换好了衣裳出了房,楼下的看客早就坐满,欢呼起来。
萧郎安排的是一间半开放的厢房,盛愿目不斜视走进坐好。
却不知道该唱什么。
外头久久没听到开嗓,喧杂的声音愈发大。
萧郎不耐想要上楼催促,却被鸿鸢拉住。
望着纱帘后若有若现的人影,轻声道:“给她点时间。”
盛愿忽然听到萧声,从窗前往外看,入眼不远处一对璧人吹着萧,女子起着舞。
一如那日在海棠花下她与谢云霆的场景。
含着一汪泪,盛愿低头抱起月琴,就站在窗边摆弄着琴弦将那日萧声拨弄了出来。
“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曲幽幽,心悠悠,却是不懂郎君心。”
“不是爱风尘,似被身世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命薄苦。
去也终须去,人心难看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盛愿甜软的嗓音却唱的不是情意绵绵的词。
整个戏楼都静下来,只静静品着,彷佛都看到一位少女动了春心,还未开口就夭折的情。
盛愿心乱如麻,一遍遍唱着词。
楼下的萧声忽而转了音,像似换了一个人和她合着,将她那些忧伤编织成了新的调,一步步领着她减去了愁苦,盛愿揉着弦的手指一颤,急忙低下头,方才的两人看不到人影,只有树下露出一角衣袍。
始终不漏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