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没有家的小朋友吗?(120)
是了,在无力给予对方任何承诺的年纪,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只能用唯一的亲人来界定。
两个工作人员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似乎是在不解为什么这种明明就可以脱口而出的问题,却能把眼前的这个少年为难住。
万仞嘴唇轻碰,声音轻得含糊缥缈:“我是,他家里人……”
中介工作人员“噢”了一声,问他:“那是房主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让你帮忙取走吗?是的话你快拿吧,我们拍完照就要走了。”
工作人员拍着胸脯对万仞保证:“放心吧,我们肯定尽快为你弟找买主,多带人来看房,委托给我们你放心。”
万仞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现在这里住过的人,却一个个地离自已而去了。他不想连最后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都失去。
鼻腔泛起一丝酸意,一直连通到眼眶。他垂下眸,喉咙干涩地问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可以不卖吗?”
工作人员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这是房主的意思,我们可做不了主。”
万仞深吸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小时的意思,跟工作人员在这扯皮也毫无意义。
他走进了时颂今的卧室。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只是床头柜上自已自已亲手制作的两个摆件不见了。不难看出时颂今走得很仓促。
衣柜里只少了一部分衣服,大部分还如同以前一样挂在柜子里。中介还没来得及派人来清理。
万仞的目光一寸寸扫视着家里的每一处。
时颂今支颐皱眉在书桌前学习的样子、时颂今在床上摊成一张没形状的饼的样子、时颂今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吃零食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
但他的小时,已经跑到了自已找不到的地方悄悄躲起来了,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大张旗鼓的离别是因为终有归期,真正的诀别,是悄无声息。
万仞眼眶微红。内心的冲动告诉他,这里不可以被卖掉,这里的样子一分一毫都不容许被破坏!
他不想让回忆都剩不下,可是回忆还偏偏这么奢侈。
他全部的积蓄也不够用来买下这间房子。
自从小妈帮忙垫付了黄戴荃索赔的金额之后,他也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家里的任何消息。
想必是小妈放出了些不实传言,已经成功令万父放弃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了。
眼中温热的水汽上涌,清晰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恍神间,他突然看到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一张黄色的便笺,是他们上课时候传纸条常用的那种。
他捂住了眼睛,松开手时,视线清明了些。
他看见便笺上是熟悉的字迹,间架结构松散随意,横平竖直全凭运气,是时颂今的字。
——我的生日。
便笺下是一张银行卡。
万仞心头的情绪十分复杂,酸甜交织。
尽管他理解时颂今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他做过的一切都是出于心甘情愿,他打心底里并不希望时颂今和他分得那么清。
这样,尽管他们远在天边,却还是在互相亏欠,也算是还存在着牵扯。
何况,他居然把存款都留给了自已,毫无依傍、两袖清风地去面对前路的未知,这让他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他将银行卡连着纸条一并收好。等房产中介的人忙活完后,确保家里还是原状,这才和他们一起离开。
他先是回了自已家,时颂今不出意料地不在。
而后去了外婆的裁缝店,果然卷帘门也被拉得严严实实。上面贴了张A4纸,印着大大的四个字:此店出兑。
他拨通了纸上印着的电话,接通的人不是时颂今,而是房产中介。他的眸光又暗了暗。
连这里也要卖掉,真的走得那么不留余地?
万仞沿街奔跑着,没有目的地,只是近乎执拗地穿梭在每一个时颂今可能出现的地方。
上学路上常去吃的早点店、货架摆放得密密麻麻的五金店、有着斑斓毛色的托尼的理发店、每逢开学前考试前必去采购一波的文具店……
熟悉的地点却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又去了宠物医院,店员说叶子没有被送来寄养。
就连叶子都被带走了。叶子都有和时颂今同行的资格,自已却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万仞莫可奈何,最后却笑了出声,真是人不如狗。
最后,他去了废弃烂尾楼。那个他们数次在那里宣泄情绪的无人区。
万仞还心存着奢望。也许小时只是心情不好,想躲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呢?
小时,你会在那里吗?
空荡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万仞仓皇的身影在不死心地四处逡巡,只有他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回响。
没有少年,也没有狗。
什么都没有,就像万仞的心一样,一片空茫,随着希望的一次次破灭,坍塌成了废墟。
万仞颓然地瘫坐在楼梯上,入目只有荒凉破败、到处漏风的四壁。
这个地方接纳了太多笑与泪,仿佛被弃置在这里就是为了吸收情绪。
一向不喜欢喜怒形于色的少年,将身体蜷缩起来,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万仞极力压抑的悲楚再也抑制不住,倾巢而出。
他无声地泪流满面。
他明白时颂今离开是为了确保自已能够安全,也可以理解时颂今想要远离痛苦的决心。
不仅仅有浓烈的离情别绪,万仞也是觉得可惜,他的小时马上就要摘到星了。
那颗星,在遥不可及的时候闪闪发光,可是却在唾手可得的时候骤然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