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97)
“我知道了。”他答道。
“好,现在男子一百米自由泳决赛马上开始……”时间静止的魔咒被解除,电视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李清武的声音,他将遥控器轻轻放在沙发上,随后起身离开,他的手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
“爸?”
“烈仔,你一定要成为一名医生,一定不可以放弃,好吗?”
“别这样,爸。”他轻轻摇头,想要挣脱却无法挣脱。
“这是爸爸的心愿啊。”
“心愿…...”
“只有看见你成为医生我才会安心。”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成为医生!烈仔!爸爸要你成为医生!”
“不......”
“烈仔!烈仔!爸爸就要死了!你怎么还没成为医生!”
“烈仔!你想害死爸爸吗?”
……
这是什么?你是谁?不是,我没有,不要,不要,不要抓我的手……
李烈仔从床上弹起,大口大口地喘气,这里是休息室,时间是中午一点十五分。
关于李清武的梦。
李烈仔还没从中缓过来,就从床上起身,将桌上冰凉的饮用水灌进嘴中。
这是梦,这也不是梦。
到李清武抓住他的手为止,前面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李清武最终没能踏入肝移植术后的第五年,在五十四岁时离开人世。
李烈仔的头隐隐作痛,不知道该称之为记忆闪回还是噩梦。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他现在只觉得浑身难受。
李烈仔觉得自己所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正在逐渐复苏,这不是错觉。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昨天看到千琪房间那幅画后落荒而逃的瞬间还历历在目,他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是本能般向外逃走。
他睁开眼,忽然,李清武的尸体又浮现在他眼前,图像如此鲜明,让他忍不住有股想哭的冲动。
他轻声走出休息室,朝厕所走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无比混乱。
“为什么没人听听我的声音呢?我不想成为医生啊——”
李烈仔被这个声音吓呆了。
这是他发出的声音?还是梦中的他未能说出的话?
他不断将水扑打在脸上,直至水完全浸湿他的发尾及衣领。
声音才消失在耳边。
SCENE 45 核心
回到家的时候,李烈仔总觉得家中的氛围与平时不一样。脱下鞋,放好钥匙,从走廊里传来一些动静,他立即保持警惕。有谁在家里?他一面思考一面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是从千琪的房间传来的声音。还没走到门口,房门突然被打开。
“啊。”千琪吓了一跳,眼神左右摇晃。
“你在家?今天没上班吗?”
“嗯,今天护士长叫我休息,”千琪径直走过他身边,身上还有一股奇妙的香味,“你加班了?现在才回来。”
“啊,嗯,中午在科室睡了一会儿。”他答道,本想着能避开与千琪见面,这下撞了个正着,他略有心虚。“你、你今天就休息?”
“是啊。”她漫不经心地答道,似乎有别的心事。
李烈仔觉得有些困惑,她不追问画家的事情了吗?他正准备放心时,听到了千琪的声音:“刚刚睡过了,哥现在就不用睡了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希望哥也认真听。”
李烈仔无言以对。
千琪和画家是朋友,一定听画家讲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吧。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因为千琪接下来要对他说的话而感到担忧,而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发千琪而感到困扰。
企图妨碍他的人都令人讨厌。
千琪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为什么?”或许是这个念头在捣乱,他率先开了口。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跟那个画家做朋友?”
“有什么不行的?”
“大街上那么多人,你就偏偏跟那种被全世界都抛弃的人做朋友吗?”
“不要这样说我的朋友。”
“一口一个你的朋友,怎么,现在要帮着你朋友说话吗?”
他有些着急。莫名其妙感到生气,现在想来,从一开始他就应该阻止千琪跟画家说话。“我被打成这样,你还要站在你朋友那边吗?”
“是哥哥先打人的,不是吗?”
李烈仔瞬间沉默了。
“哥哥为什么要打人?为什么那么讨厌画家?”
李烈仔叹了一口气,许久没有回答。
“为什么?”
他在心中叹息,“我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什么理由都没有,你就去伤害别人?”
“在你看来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我不一样,他的存在让我很生气。”
“他做了什么让你很生气?”
“我跟你说不明白。”
李烈仔扭过头,怎么能说明白呢?画家就是他的出气筒而已,不这样做的话,他的愤怒无处释放。
“拜托了,哥。”
听到千琪的声音,李烈仔将视线移回前方。
“我希望哥和他好好相处。”
“不可能。”他立马回答道,“除非他离开那个桥洞,别让我看见他。”
千琪顿了顿,一瞬间,李烈仔看到了她失落的眼神。
“五年,他在那里生活了五年,”她缓缓开口道,“几乎每天都待在那里,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刮风还是下雨,他都穿着同一件衣服,做着同样的事情——画画。”
“所以呢?”
“他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生活在那里,为什么哥非要赶他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