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有煞(2)
阳寿尽的鬼魂会由马面带着饮一碗孟婆汤,此生,尽皆尘归尘土归土。
阳寿未尽者就会被带到望乡台,那里可以继续活着时候的生活,直到阳寿过完。
自戕者视作阳寿殆尽。
女人站在黄泉路上点卯:廿七个魂魄,一个不少。
牛头鬼差递给她廿七颗金豆子,她小心接过放入怀中瓷瓶里。
她抬头望,看不到日月星辰,低头处亦无土地尘埃。
她转身,趟过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走出土地庙,来到人世间。
她一只勾魂索魄的黄泉领路者,一只煞。
黎明,乳黄色的太阳从暮色中唤起,她看着萧索的北邙城,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瓷瓶将瓶中金豆子倒入嘴中,嚼了嚼咽下。
登时,一股甘甜涌入喉头,清冽的气息冲入四肢白骸,只觉得浑身舒畅。
连步伐都轻快许多。
她将提灯下青竹杆取下,这竹竿由坚硬变得躯体柔软,变成了一条吐着红色信子的青蛇,青蛇顺着女人的手臂蜿蜒而下,消失在暮色里。
她提着的油灯也恢复了雕鸮的模样,它转动了它的脸,竖起耳羽,寂静地听着风声。女人轻轻抚了抚雕鸮的头,这只鸮展开它宽大的翅膀,向着远处山中飞去。
女人的身体逐渐在暮色中显示出来,她走在北邙的市集街道上,看到一片萧索。
没有忙碌的早点铺子,也没有候客的车夫,没有卖菜的乡民,只有紧闭的店铺,上锁的宅院,空无一人的街道。
一场天灾,一座空城。
她站在灰砖砌成的院墙外,纵身一跃,跃进了院中。
她看了一眼主房,还没亮灯。
因她昨夜给师父陈无离用了宁神的药。
002.杀煞
晨曦的一点点微光照在院落里,陈无离站在雕花的木窗前,瞅着白纱从院墙跳入院子里。
他梳着一丝不茍的油头,穿一身月白色蚕丝寝衣,嘴角一抹戏谑的笑意。
他身材颀长,容貌俊美,浓的化不开的眉眼里藏满了阴鸷之气。眼角一粒艳红的朱砂痣。
渡魂魄走黄泉的煞女白纱轻轻推开了偏房的屋门。
她蹲下把鞋子上的泥土擦干净,将用过的草纸和鞋一并塞到床底下。
秉着呼吸慢慢而又轻手轻脚地推开柜门拿出一身月白色蚕丝睡衣穿在身上,替换挂上脱下来的蓝底旗袍。
她躺在床上,盖好锦缎丝被,闭上了眼睛。
煞是不需要睡觉的,除非她受了伤,伤了煞灵,动弹不得。
吱纽,缓缓的推门声。
不必起身看,甚至不必睁开眼睛。
陈无离走了进来,带着淡淡的檀香气味,他跪在白纱床侧,握着白纱的手,轻轻将她“唤醒。”
白纱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混沌,眼神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她把她的手从陈无离宽阔而又冰凉的手里抽出,顺势用这只手抚着胸口,她发出一阵紧促而又剧烈的咳嗽,“师父,我大约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陈无离纤长而又苍白的手指从瓷瓶里拈出一枚金色的丸药,他对白纱说:“纱纱,乖,吃药就好了。”
说完便要亲自去喂她。
白纱掩着口鼻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师父,我等会就吃。”
陈无离的手从她的头顶摩挲,顺着她的脸一路轻抚,他薄薄的嘴唇上一抹妖冶的笑容。他虎口钳着白纱的脸颊,手上t使劲。
白纱吃疼,张开了嘴。
陈无离将丸药放入她口中,眼神中满是关爱与怜惜:
“师父,怎么会舍得给你下药呢,你吃的是还魂丹,你每次渡魂带回来的还魂丹。师父不舍得吃,留给你的。”
果然,白纱通体舒畅。与半个时辰之前吞入腹中的廿七颗一样。
陈无离纤长冰凉的手指放在白纱柔软的唇瓣上,他眼神哀怨:“纱纱,你说过会永远陪着师父的......”
白纱捂着肚腹,额头上沁出大颗冷汗。她中了陈无离的诡计了。
她皱眉,假意迎合的眼神尽数消散,杀机骤起。
“陈无离,你给我吃的什么?”她的右手从锦被中射出,手指捻动之间一条青蛇越窗而入。
“哈哈哈哈”陈无离大笑,梳上去的额前碎发散落散落,黑色的头发照映着一张俊美苍白的脸上,唇如血,白齿森森,妖异异常。
“白纱,你说过要永远陪在师父身旁的!”陈无离痴痴地看着白纱。
月白色蚕丝的寝衣袖子下,白纱挥动着如同长鞭的青蛇,长蛇缠住了陈无离的脖颈,陈无离毫不反手。
白纱从舌下吐出一丸金色的丹药。她走下床,来到陈无离面前。
她拈起放到陈无离面前,“师父,你说自古以来有没有徒弟杀死师父的?”
白纱笑容盈盈,美艳如同鬼魅。
陈无离被扼住脖颈,但他探头含住了白纱的手指,白纱闻到陈无离身上的檀香味。
她的的手指一软,陈无离柔软的舌头卷起这枚白纱吐出的丹药,吞进了肚腹。
他含着白纱的食指,一双眼睛如同一潭诱人下坠的湖水。他的眼角有一粒米粒般大小的朱砂痣,更显得肤白近妖。
白纱抽出手指,在他背上蹭了蹭手指,虎口使劲,依样掰开了陈无离的嘴。
“师父,我捱过的,你也捱一下。”
陈无离伸手一把扯掉了缠绕自己脖子上的青蛇,“为师好心给你丹药,你不吃,为师便自己吃了。”
他看着吐着信子试图再次朝他攻击的青蛇,扼住蛇的七寸处,狠狠掷到墙上,青蛇便不动一动了。白纱皱眉,从床下抽出长剑,举剑朝他砍去。却闻到陈无离伸身上的檀香味,四肢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