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煎茶(21)+番外
一刻钟后,慕椿回了房中换药,她揭开身上的纱布,瞅着那十几鞭抽出来的条条血痕,默默将药水涂了上去。
洗手的时候她忍不住望了一眼,紫苒依旧在那儿跪着。
苏郁治下严明,部下忠诚无二,又个个皆是能者,一点即透,比起依附于三皇子的那些酒囊饭袋实在强过太多,也难怪自己斗不过她。
她靠在窗下看书,直到合卷时,外头苏郁才出来。
紫苒依旧举着鞭子,双臂麻木。
“我无需你在这儿负荆请罪。”苏郁道,“回去吧。”
“属下知错了。”紫苒道,“属下再不敢欺瞒公主,再不敢去为难慕椿了。”
“我杀了她,亦或留着她,都是我与她的恩怨。你们是打小儿就跟着我的人,应当知道我的规矩。”苏郁的目光穿过大半个庭院,落到窗前偷看的慕椿身上,后者连忙抽了书挡着。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无异于掩耳盗铃。
紫苒垂下头:“是,属下明白了。”
“你跟着我,少说也有十几年了,这样的事,若再有下次,我不杀你,也不会留着你了。”
紫苒眼含泪意:“属下知错了,求公主责罚。”
“罚也罚过了。”苏郁道,“要真的把你绑到刑房抽一顿鞭子,将来你也不用管着底下人了。此事就此作罢,明日来书房,我有事吩咐你。”
紫苒如蒙大赦,破泣为笑,连连磕头道:“谢主子!谢主子!”
青玦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慕椿默默转过身,将书放下,靠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
就这么算了……她还在想。
既然苏郁都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卖她个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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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芨到底是神医,哪怕夏日本不适合养伤,慕椿的鞭伤还是在她调配的药水下慢慢愈合,能够沾水的第一天,慕椿就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而后散着发躺在午后的藤椅间睡觉。
苏郁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睡得香甜,双颊泛着淡淡的红,睫毛打在眼下一片阴翳,唇角噙着笑,约莫是梦里在做坏事。
不算计人的时候,模样还是挺乖顺的。
她忍不住伸手在慕椿脸颊上蹭了两下,细腻点手感仿佛在抚摸一块羊脂玉。
慕椿蓦然睁开眼,双眸空悠悠地盯着苏郁。
苏郁:“谁……准你……在这儿睡的?”
慕椿清醒了两分,慢慢坐起身:“公主?”
“睡这儿……回头……着了凉,又得花钱给你看病……”
慕椿皱了皱眉,侧身让了点地方,“公主坐。”
苏郁果然赏脸坐下了,一坐下,她就看见慕椿那条青衫领口处露出的纱布:“都七八日了,还没缩口?”
“好多了。”慕椿道,“我自然比不过公主……公主是行军打仗出身的,身体自然强健过人。”
“没法子,要不是玩手段比不过人,也不用到战场上和人拼杀搏功名。”苏郁笑了笑,“像你,坐在后面晒晒太阳动动嘴皮子,事儿就成了。”
慕椿抿唇笑道:“这叫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夸你一句,你倒是还能自夸上三句。”苏郁抬头看了看天,兀自说了一句,“我处置过了的人,你就不要动了。”
慕椿依旧是笑着:“公主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着。”苏郁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我的人,错了也是我罚,公道给你了,你就不要再打他们的主意。”
慕椿垂眸:“我自然是不敢的。”
“好。”苏郁道,“我只做你应了。”
不应又能怎样呢……慕椿怀着淡淡的笑意想,我还不想得罪那么多人。
“公主御下严明,倒是让奴婢大开眼界。”
苏郁道:“他们都是从小跟着我出生入死活下来的,尤其是紫苒,要不是在战场上为了救我受了伤,也不会镇日待在刑房里审人。是以我偏袒她,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慕椿有些诧异:“紫苒……”
“人都有私心,譬如你是苏渭的心腹,出了事,他也必会偏袒你。”
慕椿却摇了摇头:“不。”她有些失望地垂眸,“三皇子并不会偏袒我。索性我这些年从未行差踏错,他也不曾责罚过我就是了。”
苏郁清楚自己这个兄长是个什么货色,是以这些年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以苏渭的人品家私,是如何有慕椿死心塌地为他做事的?
“你……很仰慕我三皇兄?”
闻言,慕椿少见得笑出了声,又生怕笑疼了伤口,只能强忍着。
苏郁:“你笑什么?”
慕椿长舒了几口气,脸颊笑得泛红:“如他一般人品相貌,换作旁人,莫说是仰慕,就是看,我也懒怠得多看一眼。”
苏郁更是好奇,既然她如此心高气傲,又为何愿意久居人下:“那你还……”
“他对我有恩。”慕椿叹息道,“过去七年种种,就当我还他的恩情。”
“所以……你报过了恩,就不打算再替他做事了?”
慕椿道:“我还的够多了。”她笑着看了看苏郁,“眼下,我更想好好活着,少挨两顿板子,多睡几个好觉。”
苏郁半信半疑。
她无疑是欣赏慕椿的。
才华,美貌,心智,性情……若非过去七年的恩恩怨怨,或许这个人,早就该是她的了。自己也可以与她同坐在一处,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不过……苏渭还能救下什么人,也是奇了。”苏郁喃喃道,“他不杀人就不错了,你可小心莫糊涂报错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