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煎茶(29)+番外
银伶颔首:“属下明白。”
金城道:“他们自然是有粮的,只是想囤积着,待来日米价高涨再售出去,自然不肯拿出来了。”
“拿不出来就让官兵抄了他们家。”紫苒冷笑,“这些黑心肠的财主,怎么也得扒掉他们身上一层皮。”
金城道:“他们那皮倒是该扒,只是怕脏了公主的手。”
门外的慕椿似乎坐够了,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往袖子里找帕子时,却没有找到。她想起是给了苏郁,刚想进去要回来,瞧她在议事,只好回到屋子里再找一块。
她翻出包袱里的手帕匣子,抽了一条翎青色的来,折了两折塞在袖中。刚一出门,临头就撞见苏郁,苏郁不知何时换了身便衣,负手而立:“换身衣裳,出门。”
慕椿捏了捏衣襟:“要……吃饭了。”
“外头吃。”
慕椿无奈地颔首。
她倒没换衣裳,直接拿了把伞,跟着苏郁出了门。外头太阳大得厉害,毒辣辣地照下来,起初,慕椿还能知道给苏郁撑着,到后来直接降伞柄压在肩头,整个盖在自己头顶。
苏郁后颈被晒得热辣辣,回头一看,那伞倒是将慕椿笼得干净,却一点儿也没遮在自己头顶。这倒不是奴才伺候主子出行,活脱脱是主君哄着夫人逛街。
可她眼下也无心与慕椿计较这些。
临江有一座燕子楼,江上水波微皱,楼外柳丝柔碧,端的是画里风光,丝毫不在意人间苦难,无知无辜地招摇着彩绦。
慕椿心想,难道这苏郁……竟有寻花问柳的意趣?
如是想,人已跟着她进去,苏郁指名要与皓月姑娘清谈,那引路小厮会意,领着二人走到一处院落外。
那院中飘来一阵清香,似花非花,似药非药,格外清冽。院中一处水榭,水中鸳鸯徘徊,水榭中端坐着个女子,远望袅娜风流,浑然似清香所化一般。
苏郁道:“要在这里等?还是进去?”
慕椿识趣一笑:“奴婢就不搅扰公主清谈雅兴。”
苏郁笑了笑:“那你就在这儿等吧。”
说罢,苏郁径自向那水榭走去。
慕椿寻了个阴凉的花丛下静静地望着。
那水榭当中,名妓皓月已然起身,福身道:“奴家见过郁姑娘。”
苏郁摆手:“坐。”
皓月如丝一般的媚眼打量了一下有些狼狈的苏郁,随即笑道:“听闻姑娘为公事而来,是以奴家并未打搅。”
苏郁道:“是我拜访晚了。”
“江南灾疫蔓延数月,只怕姑娘有的忙了。”
“眼下正为此事来求你。”苏郁道,“江南远去京城,势力盘根错节,我怕行事起来束缚手脚,是以特意来与你打听此处官民的勾结。”
风月场上,一向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是以苏郁一早在此安置了自己人。
皓月垂眸笑道:“奴家定然知无不言。”
“扬州府的太守姓戴名泽,乃是三年前由京中外派至此。”皓月道,“此人于江南当地权势最盛。”
这人苏郁倒记得,起初是个靠祖荫授补了翰林,后来官至六科,出京到地方做了太守。
“此人父祖乃是当今太后母族的故吏,而扬州,正是当今太后母家赵氏的故里。是以戴泽在此处,交结富商巨贾、豪族乡绅,甚至利用转运之便,于江南搜刮奇珍异宝进献宫中。”
苏郁冷笑道:“难怪这些年……老婆子宫里头就没短过玩样。当日往狼蚩用兵,军费紧得我都跟着吃了两个月糙米,去给老虔婆拜寿,人家居然还有上好的毛尖叶子。”
皓月叹息道:“江南之地又多富商巨贾,商人攀附官府,官商勾结,豪族兼并地土,许多农人流亡,被迫卖身为奴。”
苏郁按捺着怒火,紧蹙着一双长眉,她虽只是奉旨到此处督修河工,赈济灾民,如今裘未量一个粮道,却连二十万石粮食都凑不出来,可见是这些州府官员暗中下了绊子。
“如今……也只能待姑娘来日掌权,方能一一整顿了。”
“等不到那时了。”苏郁道,“人说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果然还得从这些当官的身上下手。”
皓月道:“如今太后大娘娘健在,皇上又以仁孝治国,若戴泽请太后出面向您施压,只怕到时……”
“我还怕她一个老虔婆。”苏郁道,“此事我已有了计较,多谢你了。”
于是皓月也不多言,只道:“奴家不敢。”
苏郁起身:“叨扰了,来日我必再登门致谢。”
皓月亦起身:“言重了。”
她将目光送到水榭之下,清池边上,见有一名青衫女子抱膝而坐,上了岸的鸳鸯绕着她顾步而行,而苏郁亦随之望向那女子,眼中含着笑意。
皓月道:“还未恭贺姑娘又得妙人……”
苏郁摇头道:“她就是个小狐狸,妙在哪里。”
说罢,苏郁走出了水榭,慕椿瞧见她来了,起身对那一对鸳鸯挥了挥手,将它们赶回池中。
苏郁道:“瞧两只鸭子什么趣儿。”
慕椿叹了口气:“是鸳鸯。”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也不知这俩鸭子能不能飞起来。”
慕椿道:“公主与佳人清谈如何?”
苏郁:“谈得不错,她还给你算了一卦。”
慕椿挑了挑眉:“哦?那卦象如何?”
“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苏郁捏了捏她的后腰,“这是告诉你,好生伺候着,若不然,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身上的皮肉。”
“君要臣死……”慕椿幽幽叹了口气,“君要臣受责。”她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