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当用剑第一(229)
谢明明白得太晚了。
而在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这些已经全部都是身外之物。
他开始一心一意地教导、照顾那个因为他而陷入痛苦的孩子,一边看着他长大,一边因为心虚愧疚而辗转难眠。
这般景象, 就算是他已经死过一次,也未能改善分毫。
而如今细想起来,他那时,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以前的生或死,在他面前,犹如两条看不清前方景象的路。他那时桀骜,总觉得还未看遍山水,所以出剑的时候总是毫不留情,不给对方留下任何退路。
他杀过许多人, 也让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决心。
听许多人说——他的绝情不知道封掉了多少想修剑的人的去路, 让别人觉得人生在世,似乎丝毫看不到希望的样子。
谢明不在乎, 他选择活路。
他是那个人人都想成为,但又人人都讨厌甚至是憎恨的天才。
所以在现在, 在面对生路或者死路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选择后者的决定而感到诧异。
他那般决绝,好像狠狠扇了从前的谢明一巴掌。
简直是要疼到他心里去。
于是恍然间他又想到了十三年前的清净山——
他那时为了保住言翊迫不得已选择了死路,纵使是死前,也仍带着一股子不甘心。
于谢明来说,他由被迫去死到选择主动去死,中间不过只隔了一场长眠而已。
但于言翊来说,却是整整十三年。
太久了。
所以他说。
“不要心疼我。”
他算好了千重佛陀打开的时机,算好了自己以命相祭的阵法可以冲破微昊的结界,算好了由白雪覆盖住的人可以不是受那灵力冲出之前的干扰,算好了落仙仙他们可以救出言翊。
算好了自己死的地点和时机。
微昊好不容易才到如今的位置,不会想死的,他会全力抵抗那溢出来的灵力,届时,定然没有心神再去管躲在他身后的言翊他们。
再然后,言翊杀了他,轻而易举。
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他已经没有什么继续再存在下去的理由。
他活着。
言翊定然舍不得杀他。
他也不想再看到言翊那般纠结痛苦的模样。
他们之间的爱恨实在是太真太深了,在隔着这般血海深仇的情况下,把对方拥入怀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的真心都滴着血。
所以还是不要互相折磨了。
天空乌云密布,瞧不见半点蓝天的影子。
这座不知名的小山飘了一场极为罕见的暴雪,不过几个眨眼加上呼吸的时间,整个山头都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
谢明脚下的阵法似乎要把整座山都覆盖住,复杂的符文交错流动,与天空平行,与土地相融。
阵心处,没了呼吸的人如木偶一般直直跪下,头垂着,一身粉衣也快被身上的鲜血染成艳红。
一旁,几道不同颜色的结界同时张开,下一瞬,堪称恐怖的灵力巨浪从那山脉的正中心涌出!漫天的白雪被吹得分不清方向,旋转之间,成了一道又一道纯白的白雪飓风!
周围被那厚重的白色罩得看不清景色,刹那间,用了全力建造结界的等人仿佛迷失在一片只有白色的雪原里。
可是好奇怪,他们并未觉得有多么的吃力。
那雪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副无坚不摧的铠甲。
近乎所有的冲击都被前方来不及撤退的微昊尽数拦下,他们的结界虚张着,却并未受到过多的冲击。
“他什么都算好了。”沙叶看向一旁已然没了气息的谢明,眼眶渐红,“可我们还没来得及把真相告诉他。”
谢明,你并非凶手。
落仙仙终于没忍住,抱着失去意识的言翊,崩溃大哭。
许是谢明所建的阵法已经感受不到自己主人的气息,天空中暴雪渐停。
千重佛陀被打开所产生的冲击也逐渐弱下来,微昊因为被谢明打了个猝不及防而生生站在那冲击的正前面,以至于他如今七窍流血,体内冤魂之力已然压制不住。术风的灵魂也趁此机会反扑,企图用这最后的机会同他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在他的计划里,他本是想看一场谢明和言翊你你死我活的大戏,看着他们因为自己内心情感而不得杀了对方的痛苦和煎熬,再趁着他们都难以从痛苦里走出来的时候,抢过苍云,再用落雪打开千重佛陀。
千重佛陀被打开时产生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百年前各修路的顶级强者联合在一起所设的结界根本没人能抗住。
但凡事皆有解决办法,他苦读史料并研究那些强者所遗留下来的各种细枝末节事物里的线索,终于发现了破解之法——
若是能有苍云剑在手,那冲击可以被化去绝大部分。
所以他步步为营,其实本质上,本就是打算用落雪将其打开,然后用苍云化去结界打开时产生的冲击。
他为了这个,整整策划了十三年。
如今,却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袖子里绿到几乎有些发黑的玉佩在失去严密的庇护后缓缓产生了裂痕,随后随着自己主人的跪在地上的姿势滑落了出来。
与此同时,言翊转醒。
砰的一声。
那玉佩终于是扛不住,碎了。
一只拇指大小的蛊虫从那玉佩里飞了出来,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落在了同样倒在地上的谢明的肩膀上。
它叫了两声,随后缓缓挪动到谢明的耳边,趴着不动了。
好半天,一只比它小一半的蛊虫从谢明的耳朵里爬出,似乎是因为十五年没见光,它看着有些胆怯,在谢明的耳朵边上趴了好一会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