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地(238)

“愚钝，成为信徒自然会经历痛苦的洗礼，这是在测试你们对于神是否忠心。”穆神父挥手指向那些丧尸，“它们，亦或是我，都是如此，只有在经历过痛苦的洗礼之后，才能明白神的旨意。”

莫燃突然觉得这个骷髅有些可怜，她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神父，你是一个好人，你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但你仔细看看你的信徒们。它们被真菌寄生，灵魂早已不在躯干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容纳真菌的空壳，你真的觉得他们是神的信徒吗？”

穆神父一直僵硬的脑子好像突然被冲击到了，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讲这些忤逆神的话，可他却并不感到愤怒，只有一种无力的烦闷。

“歪理邪说，人类才是异教徒，排除异己是大势所趋，神不会骗人，神是绝对正确的！”

还没等莫燃反驳，何尚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真的是这样吗？”

众人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从藏身处的建筑物内走出，手里正拿着一本泛黄陈旧的厚重书籍，嘴里还叼着刚才点燃的那根粗烟。

他举起手里的圣经，对着底下的神父高声道：“其实你早就已经明白了不是吗，你明白神从不存在，不然为什么，自你感到被神抛弃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没有翻开过这本圣经。”

书上有干涸的血迹和一个人濒死时绝望的刻印，但却唯独少了被再次翻看的迹象，当一本书再也不被翻开时，它就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被全盘否定。

这本圣经，就是一本被否定的书籍。

“人类，你知道在说什么吗，你在质疑一个虔诚的教徒……”穆神父的声音开始颤抖，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没有那么自信。

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圣经被人偷偷拿走了，因为他确实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翻开过这本古书。

答案好像已经不言而喻。

张婉莹更是直接给了他最后一个补刀：“神父，你借着神的名义，把玛雅内部所有的丧尸圈养起来，活着的时候你没有能力庇护所有人，所以才会想在死后留住这些昔日的同胞们。

这并非是你信仰的神告诉你的旨意，你的确是虔诚的教徒，但也是最理智的灵魂，你清楚的明白所谓神明都是精神的寄托，而你不过是一个孤独的，渴望有人陪伴的游魂。”

在这座无人的空城里，独自拥有着思想，但却无人诉说，只有借着一个虚晃的神的称谓，才能张口说一些话，不然他早就该失去语言的能力了。

穆神父久久没有张口讲话，他眼里的火焰闪了又闪，正如同他的心，开始摇曳不定。

宽大的教士服跟那条被擦得明亮干净的十字架项链挂在他的身躯上，好像在无力地反驳着这些人的话语。

记忆里作为人类时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唯独有那一天还是明亮的，他还记得那天，永远也忘不了。

那是一个祷告日，他跟往常一样早早的来到教堂，带领教堂内的信徒们一起做祷告。

信徒里有新生的婴儿，大家都认为应该由他来亲自洗礼，赐福祝愿婴儿能够平安长大。

那天大家脸上洋溢的幸福都笑容现在还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只不过画面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时而是笑容满面的大家，时而又突然变成狰狞可怖扑向他的丧尸。

祷告快结束时，好多人涌进教堂，避难所容不下那么多人，教堂门也快被挤垮了，如果不关上门，大家都会死在这里，包括那个新生的婴儿。

于是，为了拯救大多数幸存者，他不得不下令关闭教堂的大门，听见门外的信徒高声呼喊他的名字时，他的心脏很疼很疼。

他恨不能替所有人承担这份痛苦，但他还要拯救更多的人，神是博爱的，宽容的，牺牲自我来拯救苍生。

在一切结束之后他原本也没打算活着，他要随大家而去，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座圣洁美丽的教堂也庇护不住剩下的人。

被关在门外的人做了无用的牺牲。

丧尸冲垮了教堂的大门，信徒们四处奔逃，只有他还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尽量指挥大家冷静下来，反击丧尸。

但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信仰在此时是最可笑的力量，他救不了任何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恶的丧尸扑倒人类。

怎会如此……

他呆愣地想着，为什么神没有庇佑他们，他们每天都在虔诚的祷告，供奉着神，为神修建华丽恢宏的殿堂。

神为什么还是不愿拯救他们于危难之中，是他不够虔诚吗？

不，他是最虔诚的信徒，这一点他可以用心脏起誓。

所以，哪怕他这样虔诚，神也不愿意拯救他。神不应该是宽容仁慈的吗，他们平时奉养神明，但危难关头神却不出现来拯救他们。

越是虔诚的信仰在感受到欺骗感觉的那一刻就崩盘得越厉害，他崩溃了，他冲向那些咬人的丧尸，可他没办法拦住它们，连自己也被咬掉了肉感染。

在意识快要溃散的最后一刻，他拼命跑向圣十字架，在十字架前怒吼，质问神为何要遗弃他。

神依然不为所动，用虔诚怜悯却又冷酷的面孔看向所有人。

他却似有所悟般走到讲台上，用染血的手指一遍遍在圣经里勾画出那句关于信仰坚定的话，直到自己完全异变。

他好像在提醒自己几十年以来一直都坚定的信念，不应该因为生死就放弃，可这些都是虚假的。

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悟了，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