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鹤语(101)
熬了几年,逃了很多次。
每次被抓回来,都是一顿拳打脚踢。
顾家从上到下,就没什么好人。
日子过得连宅子中的狗都不如。
狗还能吃人剩下的,而他只配吃狗剩下的。
寒冬腊月,厨房掌事见碗上有个菜叶,二话不说就将一盆冷水扣在他头上:“你这洗的什么东西!”
那次他病了好多天,瑟缩在角落等死时,却被顾家小姐拉了一把。
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口乞求小姐,希望留在她身边做事。
挨了这么多年打,拳脚功夫长进不少,小姐见他实在可怜,便留他做了院中护卫。
自打那以后,以前欺辱他的人待他都客客气气。
可他只觉得恶心,他恨顾家所有人!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怨念,还真给了他个机会。
他做事从不含糊,再加上皮相尚可。
他渐渐感觉到,小姐似乎对他有了别的心思。
原本只是想借助小姐翻身的,可他无意中从小姐那得知——厌朱镜就在顾家。
天大的诱惑就在身边,谁又能抗拒呢?
他开始回应小姐的感情,学会了“相影”幻术,打探到藏着厌朱镜的密室该怎么进去,甚至还知道了,顾家上代家主传下来一枚金护腕,能助人获得朱厌的力量。
后来,借着老爷外出的机会,他潜入密室,借金护腕之力,凭空得了一身本事。
只是他那时还不知道,这身本事的代价是寿命。
讲到这里,隐者忽然阴郁地笑了:“后面的内容更有趣,你可要听好了。”
不等余望做什么回应,隐者继续说道:“他故意让人发现他和小姐的感情,假意去老爷面前演戏,怂恿小姐私奔,甚至…还做了那种事,说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只是,情爱从不是他想要的。”
离开顾家后,他们隐居在山里,还有了一个孩子。
他也曾想过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可区区一个金护腕,都能让他脱胎换骨,若是真能打开厌朱镜,他还有什么得不到?
野心张牙舞爪地膨胀,他终于还是对顾家下了手。
看着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一个个死去,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可这一切后来还是被小姐发现了,小姐带着孩子走了。
等他找到时,孩子不见了,小姐变成了一个坟冢。
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只想凑齐五块灵珀,让朱厌为己所用。
他先把目光瞄准幽篁里,不料却被楚君怀打成重伤。
厌朱镜的反噬也是从那时开始显现…
余望冷笑道:“所以你现在想打开厌朱镜,是因为快死了?想求朱厌给你续命?”
隐者俯身半蹲在余望身侧:“续命的法子早就找到了,只需要一个和本座流着相同血液的人,用他的身体帮我养一种药,养成后献祭给朱厌,就可以了。”
此刻余望终于明白,为什么隐者这个局,非他不可了。
“阿余这么聪明,应该也都猜到了。”
“你别这么叫我!”
余望只觉得自己的头就要炸开了。
隐者摸了摸他的头顶:“有些人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为更有价值的人牺牲,本座会替你们好好活的。”
余望抬手便出掌,却根本调不起一点内力:“别碰我…”
“别白费力气了。”隐者捏住他的手腕,抬手便把人敲晕了,“早知道江月明那么在意你,就不用费这么多功夫了。”
守在门外待命的云轻舞,听到这一切后有些窒息。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真相,但听到隐者亲口对余望说出这些话时,还是觉得太过残忍了。
以前在山庄时,她见过很多次,余望对着那对活死人父母发呆。
唤醒他们,是余望这些年来唯一的目标…
她有时很不理解隐者,人想活着没错,但真的能以自己最亲近之人的性命为代价吗?
隐者缓缓走了出来,又戴上了那金面具:“每三个时辰,给他喂一次药,再过几日,等江月明来的时候,应该刚好。”
“是。”云轻舞低头应道。
余望再次睁开眼时,依旧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躺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没有什么悲伤或难过,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努力了这么久,竟然是为了两个陌生人…
难怪以前总觉得,看着那两个人心里并没什么感觉。
这要是真把那两个人救活了,不认他做个干儿子好像都说不过去了…
他撑着坐起身来,又摸索到身后那个牌位。
用袖子仔细擦了擦,抱在胸口继续躺着。
其实知道真相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有了来处。
不过他现在比较头疼的是,怎么才能让江月明那个傻子别再为他冒险了…
他并不想和江月明共赴什么黄泉,他希望江月明能好好活着。
最好等自己死了之后,能忘了自己,找个漂亮姑娘共度余生,好好做他的红鹤阁主。
正想着,忽然又有一束光闯了进来。
余望眯着眼睛,看到云轻舞朝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碗。
“云左使是来送我上路的?”
云轻舞半跪在余望身前,正好把人挡住:“别急,还不到时候。”
见余望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她又凑近了些,抬起碗送到余望嘴边,低声说道:“信我一次。”
说罢,她抬手捏住余望的脸,准备把药直接灌进去:“喝!”
余望故意挣扎起来,被呛得伏在地上一直咳。
门口守着的几个人看见这情景,终于把头回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