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袈裟(12)
黑链还是不信,直到她看到喜山攀爬到乌木的棺材上方,用手抠开棺材,单手扶着徐鹤一,另一只手盛着幽荧,这才想起来帮忙。
她的右手已经染上冰霜,似乎不能动了,黑链帮着她把徐鹤一拖出马车外,帮着她燃起篝火。
他们停在一处偏僻的林地,左右无人,行车的小径也极其狭窄,徐鹤一靠着树,喜山正在从怀里掏出些什么。
她一直带着那些东西,几乎是形影不离,几乎是只要她能找到一丝丝哪怕微不可见的机会,她也要去试这一道。
快速将药材放进小鼎当中,一颗一颗丢下,最后是手腕上的幽荧,因为过于寒冷,粘连在了手臂之上,用匕首一点点抠出来。
熬药的时候,她甚至顾不得匕首割伤手臂的伤口,在黑链帮她包扎时将黑链推开,端起了药,对黑链说:“喂给他。”
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也不是没有力气,但临门一脚,却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只隔了一段距离,抱着膝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百年来,她从未见过幽荧,也从未想过打开棺木,再次看到这个男人,仿佛一切仍像在昨天一样。
她被父亲找回,和徐鹤一写了离别的书信,以为还能和以前一样偷偷翻出宫,没想到会离他那么远。
他一路直上,杀到了西域,把皇室的防御生生挖开了一个口子。
准备得那么充分,在夜间策马狂奔,两个人行到江边,却见看不见尽头的战船立于眼前。
西域穷兵黩武,研究了那么多的杀人武器,他挡在喜山面前,将那些统统拦了下来。
然而人到底是有极限的,面对轮番的人海战术,终究有疲惫、乏力的时候,他没拦下射向喜山的箭,只能带着她往回退,藏在暗处。
她受了伤,为了去找药材,踏入了巫师的陷阱,一点、一点将死气渗入骨髓。
逃回到喜山面前,还和以前一样讲着俏皮话,然后突然之间肉眼可见地失去生机,仍保持着笑的表情,对她说,“别难过啊,阿姝。”
其实喜山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幽荧,没有人见过这东西,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但她愿意试试。
她想,这世间,哪怕还有一点点可能,她都愿意去做的。
纯色的药水灌入少年苍白的嘴唇当中,喜山早就视线模糊,她看不清,抹了抹泪,还是看不清。
只听到黑链的短促的叫声,停在半空中。
药鼎落在地上翻滚,然后是一阵属于男性的沉闷哼声。
第18章 死更生2
那确实是徐鹤一发出的声音。
闻声黑链猛地看向喜山,似是不相信发生了什么,表情惊愕之余有些惧怕,往后退了一步。
喜山拉住她,引着黑链向后,自己则上前,一点点蹲在徐鹤一的面前。
他哼着,像是很痛的样子,手指动了动,然后极为迟缓、僵硬地抬起,捂住了额头。
喜山轻声说:“……师兄。”
徐鹤一的动作一滞。
他又是极为缓慢地移开手,手指尖移动到脸侧,露出一双睁开的眼睛,径直望向喜山。
四目相对,喜山难以自抑,扑倒在徐鹤一的怀里。
听到他嗓音很哑,开口唤她的名字:“阿…姝……”
喜山有太多话想说了,然而一开口,全是毫无章法的嚎啕大哭,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伤心、这么难过,明明徐鹤一已经醒了,该高兴才是。
徐鹤一轻拍喜山的肩膀。
那僵硬缓慢的动作,随着一次次重复的拍打,渐渐变快、变得有力,就像人从冰冻中恢复了生机。
等到喜山哭累了,只余一阵轻声的啜泣,他这才按着喜山的肩膀,再次看着她的眼睛,“阿姝,是你吗?”
喜山呆呆张着口,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晃神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是哪里,我们已经出来了么?我记得我受了很重的伤,是你救了我吗?你变了好多,阿姝…”
喜山紧张地移开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在她还叫阿姝的时候,她没有这么长的指甲,也不爱穿绿色、紫色这样张扬的衣服,是因为她修炼的功法,改变了她的气质,也让她的指甲变得极长,成为了剜人心肺的武器。
徐鹤一等待她的回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喜山能感觉到那样的视线,几乎有些灼人。
她说:“嗯。”
几乎同时,徐鹤一起身,搂住了她,“我们阿姝真厉害。”
喜山耳朵发热。
她的手放在徐鹤一的胸口,极力握拳,试图藏起自己的指甲。
可是徐鹤一硬要抓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拳头:“阿姝,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什么时候,快和我说说,此地看起来离西域极远,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的?”
喜山说:“他们都死了。”
徐鹤一愣了一下。
喜山念出西域皇帝的名字,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还有那些追杀、围堵他们的将领、精兵,“他们全都死了。”
“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一百年了,阿芜当了皇帝,亲自上了战场,守住了边疆,我们再也不用和亲了。你看,那是阿芜的女儿——”
黑链冷着一张脸,抱有敌意地注视着徐鹤一,没有接茬。
徐鹤一只随之看了一眼,再次握上喜山的手。
然而喜山的指甲没有藏好,划破了徐鹤一的皮肤,男人凝眉注视着手心。
喜山说:“你中了蛊,我救不了你,只能被他们带回去。他们怕你活过来,把你和我一起埋进了地底。我在地底墙上发现了一门功法,学成,带着你离开,找了很多神医,听闻喜山上的大蛇有解毒的药引,所以在喜山上住了下来。阿芜的女儿也学我当年偷跑出宫,我们一起建立了一个门派,叫逍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