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仙君相识于微时(67)
那本来, 是很羞耻的动作, 还暗含着一些不明的意味。
花祝年还没有家道中落的时候, 娘亲是不许她站在门口的。
无论是贴靠还是倚着, 都会被娘亲拿竹竿抽打。
花祝年小时候不长记性, 被娘亲打了很多次。
以至于,一看见门框,就下意识地远离。
后来,贺平安也打过她很多次,她都是宁愿躺在烂泥中, 都不会靠在门框上。
娘说, 岁月磋磨女人就算了,女人万不能自己磋磨自己。
自轻自贱。
只有不幸沦落风尘的女子,才会倚着门框,招揽客人。
若是风尘女子,倚着也就罢了,可若是大家闺秀, 无论在任何时刻,都是断不能这样倚着的, 让外人看见了,会因她而看轻整个花家。
这种看轻, 并不是因为学几下风尘女子的样式,就会被认为同她们为伍。
而是风尘女, 本就是如萍漂泊的可怜人,既然救不了人家,就不要学人家揽客的模样。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是富贵人家该有的姿态。
花祝年虽然没过好这大半生,落得个脾气暴躁言语市侩的模样,彻底沦为苦苦挣扎的底层。
可是,并没有全然丢了娘亲当日的教导。
哪怕是再难过,都不会倚着门哭。
门并不是她的依靠。
娘亲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弥留之际还对她反复叮嘱,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随便找一个将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她是爹和娘在世时,用心守护的宝贝。
可在失去他们后,她就那样把自己给卖掉了。
这是让她感到很愧对娘亲的事。
花祝年现在的确是一个山野村妇,她的后半生并不符合爹娘对她的期望。
可是,骨子里的一些坚守,还是很难磨灭的。
她在任何艰难的时刻,都是周围老姐妹儿的支柱。
哪怕她自己的支柱,只是一个半灵不灵的小泥人儿。
鲁大梁的婆娘,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自己和鲁大梁究竟做错了什么,就算杀了那些流兵,难道他们不该杀吗?
近些年的光景不好,可还是岁岁交粮,给朝廷纳军饷。
那群流兵吃百姓的,喝百姓的,不去打外贼,怎么还欺负起百姓来了?
女儿是她的命,他们要抢走她的命,这样的禽兽,怎么就不能杀?
她恨得牙痒痒。
可是极恨之后,就是极度的绝望。
她很清楚,如果是官差来抓人,那可能只是带去问话,咬死不承认的话,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官府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并不会过度地偏袒流兵,也是想安稳过日子的人。
毕竟,把百姓逼反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之前在别的地方,杀几个流兵,是常有的事,都是没怎么追究的。
可今天来抓人的,正是那群流兵。
他们是越过了官府查案,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鲁大梁的婆娘,并非什么洞察世事的智者。
她只是从周围的人那里,看了太多这种事,所以觉得鲁大梁他们肯定是完了。
在乱世,男人就像看门狗,若是没了这条看门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上门欺辱。
受了欺辱还不能往外讲……
鲁大梁的婆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理解那个走动都随手拎把菜刀的王寡妇。
她哭得也不全是鲁大梁要被杀这件事,也有她跟女儿的未来。
这个家,没有看门狗,怕是要完了。
花祝年扶着自己脱臼的胳膊,推开篱笆走了进去。
鲁大梁的婆娘现在虽然哭得一塌糊涂,可是听觉是极为敏感的。
草木皆兵,被吓怕了。
她立即抬起头来,看见进来的人是花祝年,才松了一口气。
花祝年心疼地喊了一声:“柳春。”
柳春是鲁大梁婆娘的名字。
生她的时候,正值春天,外面柳树刚刚发芽。
柳春家里跟鲁大梁起初也是门当户对。
遭遇乱世后,两家都败落了。
自从家里败落后,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近十几年来,没什么人会喊她的名字。
花祝年这样突然一喊她,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可是那样自在惬意的时光,已经不复存在了。
柳春把头从门框上移开,抱住花祝年粗壮的腰,就开始痛哭。
花祝年本来一只手在扶着胳膊,可为了安抚她,只能放下,任由脱臼的胳膊飘荡。
她轻抚着她的头说道:“柳春,别哭了,我们先去别家看看,有没有应对的办法?”
柳春哭得急切又委屈:“能怎么应对呢?她们跟我一样,都知道男人被流兵抓走,肯定是回不来了!”
花祝年今天的衣服是新换的,本来那后生是给他娘买的。
就这么被她给抢过来穿了。
可现在,在地上躺了一遭不说,还被柳春哭得皱皱巴巴的。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衣服,跟着她受罪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花祝年虽然并不爱美,可是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很注重自己的着装是否整洁干净。
她就是老去,也想当一个干净清爽的老太太。
不想邋里邋遢的。
每次被贺平安按在地上打完,她起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拍拍自己身上的土。
明珠就是明珠,哪怕被埋在土里,也不会蒙尘。
花祝年的确是个老妇人,可是她从来没有因为老去,就不重视自己喜好和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