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小郎子常常来父亲的书房做功课，平常父亲几乎不来书房，来了也不会待很久，今日却跟他一起很早就来了，在那里翻箱倒柜。他看见有一个荷包从柜子里掉了出来，故意不提醒父亲，还跑过去殷勤地问父亲在找什么，借口帮忙趁机把那小荷包藏在自己衣服里，回来便压在了屁股下面，就打算等父亲走了拿给娘亲看。

柳若青听罢儿子所言，笑说了句“小鬼头”，打开荷包一看，愣在原地，呆怔了好一会儿，嘱咐儿子保密，又借口带女儿出去玩，去了茶坊，才命贴身丫鬟去请罗婉。

···

昆玉院内，罗婉正在命人准备冰鉴，如今已是四月底，日头开始毒辣，夜里也不甚凉快，宗越又惯来火气燥盛，前阵子回来就已吵着热，让她置备冰鉴，给他送去国子监几个，房里也备上。

马上又到旬休日了，宗越今夜就会回来，须得把冰鉴备好。

“姑娘，您的小日子还没来么？”拂云问道。

罗婉的月事一向很有规律，前后浮动不会超过三日，这次已经推迟快七日了，罗婉还是没有一点感觉。

“姑娘，会不会有了？”雪香看话本子多，有时也看罗婉在翻的《女科良方》，对女子孕产一事也有些了解。

“万一有了，就得好生注意，书上说，连冰鉴都不能用的，冰鉴是至寒之物，对女子损伤很大。”

雪香道：“不管有没有，姑娘您都暂时不要碰冰鉴了。”

说着又命丫鬟把本来已经置放好的冰鉴挪走，凑在罗婉身旁笑说：“姑娘，您可算是有了，以后不用怕侯夫人阴阳怪气地说你了，也不用怕韩夫人来催了。”

拂云笑道：“什么都还不知呢，你就欢喜上了。”

“姑娘日子一向准，这次都七日了还没来，定是怀上了！”雪香越说越欢喜。

罗婉轻轻抚着肚子，心里亦是有些期待。

她一早就想要个孩子的。

虽然小弟说，等以后进士及第要给她做主，让她和宗越和离，但她从未当真。她自决定嫁到宗家，就没想过得了资财再寻机一走了之，她起初的预想就是早早要个孩子，好生教导，余生即使夫君无靠，有孩子在，总不会太惨淡。

何况如今宗越大有改进，一跃成了国子监的优等生，连小弟在她面前都不再说宗越的坏话，还说国子监的司业看过他文章，大加赞誉，言有姜相公和姜侍郎之廓然风度，将来必定宏达无量。坊间说起来更言浪子回头金不换。毫不夸张地说，宗越早年有多声名狼藉，而今就有多声誉鹊起。

凭心而论，他作为夫君，虽还有些坏脾气，但罗婉已经知足。

不管是出于早前的考量，还是而今的夫妻情义，罗婉都很愿意，也很盼着，和他有个孩子。

今夜，宗越要回来了，不能再由着他闹了，万一不小心伤到孩子……

他若知她有了孩子，会欢喜么？会愿意忍着那档子事，单纯地陪她说说话么？

只要她好生商量，好生哄着他一些，他会的吧？

这次果真怀上了，孩子出生也到明年二月底了，他说不定已经从国子监结业，说不定能一举进士及第，如他所愿，中个状元，到时候，孩子就果真有个状元爹爹了。

罗婉思想着，面上不觉浮出笑容，本欲去铺子里忙生意的打算也放弃了，倚卧去美人榻上放松消遣。

书上说，有孕前三个月不能劳累，须得好生将养。

“姑娘，柳夫人的贴身婢子来传话，邀您去茶坊坐坐。”拂云禀道。

“什么？”

罗婉有些奇怪，柳若青肚子已经很大了，前阵子牡丹花开，她邀她赏花，她都拒了，说是肚子太大懒得动弹，这段日子更是临近产期，她怎么有空去茶坊坐坐？

“可有说什么事？”罗婉命人套马车。

拂云道：“没有，只说让您一定快去。”

···

罗婉看着面前的字据发愣，那字据不是宗越写的，但名字一定是宗越自己签的，且瞧那按的手印，已经变了色，不似是印泥，倒像是血。

“三个混球，别的本事没有，做这腌臜事倒拿出男儿骨气来，还歃血为盟。”栁若青骂道。

罗婉怕栁若青生气影响腹中胎儿，忙收敛不好的神色，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劝栁若青别放在心上。

“兴许就是一时头脑发昏，谁家的丈夫要休妻，还和好兄弟约以为期的，栁姐姐，别生气，别影响了腹中孩儿。”

栁若青道：“今天颜九在找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罗婉想了想，特意露出几分轻松，说：“栁姐姐还把这东西带回去吧，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且看他们还要怎么闹。”

看栁若青仍有些担心，开解道：“左右宗越还没中状元，至少也还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时间，也够我为自己筹谋了。”

“颜九这根搅屎棍，真是恶事做尽！”栁若青又骂了句，对罗婉说：“你还是早做打算，若需我帮忙，尽管找我。”

罗婉点头，领受她好意，劝的人回家去了。

又坐了会儿，罗婉也离了茶坊。

“去磁宝斋。”罗婉吩咐，还是好好忙她的生意吧，到时候真与宗越做不成夫妻，这些铺子她会还回去，但她费心经营所得的钱，她不会让。

“姑娘，不是要回家么？”拂云奇怪地问。

罗婉只是摇头，却没有多说话。

路过一家医馆，罗婉怔了片刻，还是吩咐停车，让拂云在外等候，独自进去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