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越怒道：“那些老头子糊涂，你也糊涂，你那皇帝老子给你那么多兵，不是让你在积石山布防的，就是要夺城，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他可不会认为你爱惜将士，只会觉得你胆小如鼠，避重就轻。”

肃王自也虑及这一层，却还是道：“我会亲自向父皇上书说明原委。”

见宗越还是不甘心，接着劝道：“我明白你想立功的心情，但父皇早年为政，曾与一位相公约定，不赏边功防黩武，多年来，正因这个约定，才渐臻太平盛世。而今父皇下令夺城，并非有意挑起战事，只是未雨绸缪，防备土蕃东侵，只要积石山布防能有效防御土蕃，达成目的，还能避免惨重伤亡，我相信父皇一定会同意。”

“你不打，别人也会来打，到时候伤亡照旧，你还白白跑了一趟，无功而返，你别妇人之仁！”宗越不满地说道。

“明檀，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成就谁的功勋，是为了更好地护佑百姓，护佑太平盛世的安定。积石山布防必然没有夺下石堡城功勋卓着，但对防御土蕃东进而言，却是殊途同归之效，而且，在积石山布防并打击土蕃骑兵，伤亡应当不会过百，总比搭上数以万计的将士性命强得多。”

宗越没耐心听肃王说这么多，他放弃了制举、常举，陪他在这里耗了这么几个月，为的就是要夺下石堡城，立下军功，做大将军。

他的妻子还在家等着他，等着他做了大将军回去，给他生儿育女。

伤亡惨重，肃王是才知道伤亡惨重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耗了如此之久，这个时候突然来跟他说伤亡惨重，不划算，不打了，他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妻子？

他才不要灰溜溜地无功而返，他一定要大获全胜。

“你到底打不打？”

肃王察觉宗越有些急功近利的心思，厉声告诫道：“你不要罔顾军令，轻举妄动。”

这是不打的意思了。

宗越转头出了肃王营帐，接下来几日，悄悄谋划着攻城的事，甚至用蒙汗药放倒肃王，偷了他的兵符，打算下令攻城。

他当然知道攻下石堡城十分不易，也知道要死很多人，但他们不就是来打仗的么？

宗越手里握着抢来的兵符，想到军营里许多像他一样，摩拳擦掌等着立功的儿郎，心想，自己并没什么错，他们本就是奉命来夺石堡城的。

他握紧兵符，打算继续实施自己的夺城计划，却又不自觉想到临行前罗婉嘱咐他的话。

她说，打仗不比读书，人命关天，凡事三思后行。

人命关天，一将功成万骨枯。

夺下石堡城确实要死很多人，万余将士都是保守估算，罗婉若知是他擅作主张非要攻城，会不会怪他罔顾人命、一味贪功？

可他本就是冲这军功来的。

肃王早说不打，早说此行就是为了积石山布防，他才不跟过来。

他在家好好备考，说不定此时早就中了状元，罗婉也早就喜笑颜开，答应给他生个孩子了。

这仗一定要打，圣上本来要的就是石堡城，不是积石山！

宗越打定主意，回去营帐准备正式下令攻城，见一个信使侯在营中，等他签发出去的通牒。

“宗校尉，您可要写一封家书，小人帮您寄出？”信使是专门负责传递军信的，偶尔也帮兵士递送家书。

宗越道不用，签署通牒打发了信使，却不知为何又想起罗婉。

人命关天，三思后行。

他这样做真的是在罔顾人命么？

肃王说会亲自上书圣上说明久未攻城的原委，也许圣上会答应呢，毕竟攻下石堡城要死很多人。

要放弃么？

可现在放弃，他就立不了军功，做不了大将军了。

他放弃了制举，错过了今年的常举，而今，连立下军功的机会都要没有了，他许诺给罗婉的，一定大胜凯旋，一定给她将军夫人的荣耀，也都要食言了。

人无信，则不立，他不能让她失望。

可是，攻下石堡城，万余将士的性命也会就此陨灭，那些送出去的家书，很有可能就成了绝笔书。

罗婉若知晓真相，会不会怪他好大喜功，不顾将士死活？

她是那么善良一个人，他稍稍使用手段设计姜少微，她都觉得殃及无辜不好得很，若知他今日为着立功，不惜赔上万余将士的性命，大概又要生气了，又要坚定和离的念头了。

宗越最后还是把兵符还给了肃王。

只是让肃王即刻上书问问圣上的意思，若圣上坚持要攻城，他就还有希望。

“你简直胆大包天！”肃王气得发抖，盗窃兵符，等同于谋反，“若非看在你阿姊的份儿上，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宗越神色淡淡，无所谓地说：“若非我阿姊，我也不跟你来。”

他离开长安已经一百七十七天了，按照计划，他此刻早该回到长安，带着罗婉去看端午的龙舟竞渡了。

可就因为肃王一拖再拖，他所有事情都耽误了，制举耽误了，常举耽误了，说好的军功，能让他拜大将军的军功，也很有可能捞不着了。

他拿什么回去见罗婉？拿什么要求她给他生儿育女？

他还没恼，肃王有什么脸面跟他恼？

第076章 第 76 章

石堡城一仗最终还是没打, 召肃王回京的圣旨甫一送出，安丰侯府就得到了消息。

“嫂嫂，我阿兄马上就要回来了呀。”

宗孟芙消息灵通, 怀着身孕还特意来府中告知罗婉, 明面上是递好消息, 实际上, 肃王一去大半年却按兵不动, 无功而返，已成了朝野上下的笑话, 宗孟芙此行自也是来看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