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亚兹拉斐尔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莉莉安低下头，苦笑着转身离开了。

她喃喃道：“也对，我早该想到的，有那样两座大山压在我的头顶，世界上又谁能站在我的身边呢？从前就是这样，现在也不会改变……”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大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亚兹拉斐尔的声音。

“——等等！”

莉莉安脚步一顿。

她垂眸看着自己紧贴着黄铜把手的手指，整张脸都隐没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在亚兹拉斐尔看不见的地方，她紧抿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什么？”

待转过头时，她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疏离又冷淡地盯着亚兹拉斐尔。

“你忘了带走你的东西。”亚兹拉斐尔的目光和她交错，很快别开，落在了那本《世界纪录者之书》上，“无论孕育的是何种非凡的生命，妇人从怀孕到生产都需要经过一段对人类来说相当漫长的时间。而这期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胚胎会流产，母亲会难产，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孩子，一生的挑战却才刚刚开始。”

亚兹拉斐尔的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而平淡，刚才那些脆弱的表情在这霎那间从他身上褪去。

莉莉安发现，这一刻的他完全变得陌生起来。这种矜持中带着冷漠的态度和加百列有着惊人的相似，也和传闻中那个在千百年前守卫伊甸园的持剑护卫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生命想要活下来总是很不容易，挑战无时无刻都存在着，等待着他们攀越。”他悲悯地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陷入回忆一般，用缓慢的语速轻声说，“就像亚伯拉罕和他的子孙们那样，命运有时并不掌控在他们手里。”

“你明白吗，莉莉安？”

莉莉安也在看着《世界记录者之书》。

“我会努力去明白的。”她说着停顿片刻，两眼深深望着亚兹拉斐尔，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些她此刻并不明白的东西，于是重新扬起嘴唇对他笑了笑，而后拿起书，推开大门离开了。

亚兹拉斐尔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即使莉莉安的离开就和出现一样快……但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就像他最欣赏的莎士比亚在他的戏剧中书写得那样——

【尽管大地上所有的泥土将它埋掩，

罪行终究会暴露

在世人的眼前。*】

只是……在有关莉莉安的故事中，或许所有参与者都是罪人。

亚兹拉斐尔重新坐倒回沙发上，怔愣地盯着天花板，久久不曾言语。

很多时候莉莉安都无法理解亚兹拉斐尔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克劳利，和这名天使有着超过六千年的友谊。可当她回到下榻的酒店，坐在早已熟睡的贝蒂床前，看着她睡得恬静的小脸时，却忽然明悟了亚兹拉斐尔的话里有话。

作为一个并没有性别，也并不能生育的高维生物，亚兹拉斐尔为什么要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提起人类母体生育这样一件与他并不相干的话题呢？

莉莉安翻开记录者之书，食指抚过【1934/2/24】这串数字，又盯着下方的祭坛图片看了几秒钟，开始将页码向后翻，一页，两页，她越翻越快。

人类从受孕到生产所需要的平均时间，是十个月。

十个月。

这会是亚兹拉斐尔对她隐晦的提示吗？

昏暗的房间内，黑发的女人坐在床头，双膝上摊开的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往后翻找着，最终在某一页停下。

一串数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1934/12/24】

下方则用德语写着一行很简洁的话语。

【天神任务失败，实验目标死亡。】

莉莉安走到窗前，苍白的月亮下，她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正闪烁着晶莹的光点。

·

“伊丽莎白。”史蒂夫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得话，“她的真名叫伊丽莎白。”

“可世界上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多了去了，英国女王也叫伊丽莎白，我们没办法只靠一个名字就锁定她的身份。更何况，史蒂夫，你怎么就能那么肯定，这是真名呢？别忘了，莉莉安可是恶魔，恶魔是很会伪装的。她完全有能力给你编造一个虚假的梦境！激发你过于泛滥的同情心！你很应该忘了她，再也不要和她来往！”

巴伐利亚的某个安全屋内，乔装打扮过的史蒂夫和山姆正站在餐桌前争执。娜塔莎背对着他们，双手抱臂靠在与客厅相连的卧室门框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床上仍在昏睡的巴基·巴恩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

“为什么不试试召唤她呢？”

她转过头，斜睨着史蒂夫。

“既然你对和她有关的一切这么在乎，为什么不直接召唤莉莉安，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问个清楚？这可比我们辛辛苦苦的查资料来得快。”

史蒂夫嘴唇蠕动了一下：“她是个恶魔。”

“那又怎样？你和她打得交道还少吗？现在倒想起她是个恶魔了？”娜塔莎冷笑一声，“我和山姆从来就不在乎她到底是谁。唯一对她紧追不舍的人只有你，史蒂夫。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就是在疯狂地为她着迷呢？”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史蒂夫脱口而出。

“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对她的感情会把你拖向一个怎样的深渊！”娜塔莎提高声量说，“你爱的对象是一个恶魔！她不具备任何人类的情感！而且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吗？现在的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找到那个该死的法师让他治疗你这个该死的被洗脑的朋友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史蒂夫，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费尽心机去寻找一个恶魔的身份真相吗？我们把你从九头蛇的船上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