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发现斯特拉克失踪到径直闯入, 自始自终，周围都维持着一片诡异的宁静。除了交响乐和歌声外, 他没有听见任何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打斗声, 枪声或是尖叫声。

他好像被拉入另一个次元。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所有人都沉醉于表演中，就连耳机里山姆的声音也暂时消失了。

怦。

怦。

怦。

只有心跳如擂鼓。

史蒂夫步入包厢。

……不是幻觉。女伴和十一个九头蛇真的无影无踪了。

只除了斯特拉克男爵。

希律王几乎要和莎乐美一起跪倒在地。他差点就在她面前匍匐倒下, 急切地询问：“你希望银盘里装什么？你要什么？”

包厢内, 原本放酒的圆桌托盘上, 放着个圆滚滚的东西。

莎乐美的女高音仿佛带着震碎九霄的力量，重重划过每一个听众的耳膜。

“我要——约翰的头！”

托盘上, 是斯特拉克男爵的头颅。

他的左眼半阖着，戴着单片镜的右眼却瞪地老大，眼皮还在不止地抽搐。在见到史蒂夫时，他试图说话，可因为喉管遭到重创，只能发出不成调的野兽似的呜呜声。

显然，即使只剩下个脑袋，斯特拉克男爵还活着。

史蒂夫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像他这样杀不死的怪物，他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男爵剩下的身体，而男爵脖子以下的部位，也没有出现组织增长的迹象。

史蒂夫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走近男爵。男爵的脑袋并不只有脑袋，他口中还衔着一支花。

男爵唇畔，黑紫色的郁金香浓烈馥郁。

无法解释春季开花的郁金香为何在倏然在夏夜中绽放，花瓣甚至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史蒂夫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他无视斯特拉克男爵的抗议，从他嘴中取下了花。

而除了花，史蒂夫还在装头颅的银盘里发现了一个亟待拆开的黑色信封。他颤抖着将其打开，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我望着你。①】

尽管没有署名。

可史蒂夫还是一眼认出了字迹。

“……莉莉安。”

她在写字母“y”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将尾巴划出一个尖锐的弧度。

就像是恶魔的尖角。锋利，却又恰好挠到他的心底。

舞台上。

仆人熄灭火把，乌云遮住月色，国王爬上楼梯……一片诡谲的黑暗中，莎乐美满足地抓着先知的脑袋——

“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爱情的神秘远超死亡的神秘！——我，终于吻到你的唇了！！！②”

·

仿佛迎面吹来一阵飓风。

再次回过神来时，艾莫琳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无人掌舵的贡多拉上。斯特拉克男爵和他的属下都不存在，四周一片寂静，没有灯光，陪伴她的只有水中一轮朦胧的月亮。可很快，月亮也被乌云遮蔽，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不，不是的。

艾莫琳仰起头，发现这里正是叹息桥。桥顶封闭的穹窿上坐着一个古怪的黑影，头部硕大，似乎有两个脑袋。

她心底一惊，以为是哪个来寻仇的恶魔，下意识就想念诵驱逐咒语。然而，艾莫琳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更遑论念咒。

乌云稍稍散去，泄露的月光照亮黑影。

艾莫琳这才发现，桥上的并不是怪物，而是一个单手抱着孩子的女人。

她体态窈窕，双腿修长，海藻似的黑发松散地盘在脑后，丝绸般的裙摆垂落，在夜里散发着一层紫色的幽光。而她抱着的孩子也有着相似的黑发，她坐在女人的怀里，脸对着着艾莫琳，似乎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你好呀，艾莫琳。”那女人说着，抓起孩子的一只手朝她挥了挥。孩子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好像是玻璃。艾莫琳定睛一看，发现正是那一滴美狄亚之水。

艾莫琳从小船上爬起来。

“唔唔!”你是谁？！

女人上身微微前倾，一张苍白的脸便从黑暗中浮现。她很年轻，很貌美，但艾莫琳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如遭雷劈，不住地朝后退一步，接着双腿一软，再次跌坐回船里。

艾莫琳瞳孔颤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莉莉安歪了歪脑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莉莉安。但你应该更熟悉我的另一个名字。”

“——伊丽莎白。”

莉莉安看着脸色扭曲的艾莫琳，微微一笑。

“别害怕嘛，女士。放心，我并不是来找麻* 烦的。”她轻飘飘一挥手，解除了艾莫琳的禁言魔法，“我只是非常好奇……你很了解我？”

到底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精，艾莫琳在短暂失态后，迅速调整好了心态。

尽管她对莉莉安有非常多的疑问，甚至是恐惧，可是既然对方言笑宴宴，那她也应当回以同等的姿态。故而，艾莫琳很快捋了捋头发，尽量得体地重新站起来，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艾莫琳：“伊丽莎白……你还活着。”

“是。”莉莉安轻巧地从桥上跃下，如羽毛般降落在贡多拉船头。

她走近艾莫琳，艾莫琳才发现她怀里的孩子和她有着一双相似的黑眸。

艾莫琳迟疑开口：“这孩子是？”

莉莉安抚着贝蒂的发顶：“我的小俘虏。”

她不打算再和艾莫琳绕弯子，于是直入主题道：“是我杀了德卡拉。之所以找上你，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比如，斯特拉克想找到的那个山洞，究竟在多洛米蒂的何处？不要说谎，艾莫琳。我能结果德卡拉，自然有的是手段对付你。”